容悦看着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江令桥,你到底背着我学了多少好东西?”
忆及初涉庖厨之道,尚是十年前,那时不过七八岁的光景,父母双亲皆在人世,钟鸣鼎食之家,足以请得动御厨来教习。众人皆以为她不过是过家家胡闹几日,谁知有着三天两头举家湖畔烤柴火鱼经验,小江令桥倒是学得很细致。后来有一日心血来潮,与兄长一同外出捕鲜鱼采山珍,要亲手给父亲母亲做一碗羹汤。
但也正是那日,一场大火永隔阴阳,江家阖家被抹了踪迹,她与兄长幸免于难。但不论是从前还是现今,翻来覆去地看,仍不知是幸与不幸。
江令桥撑坐在桌边,小心翼翼道:“大娘,你尝尝味道如何?”
她乖乖伏在桌前,出神地看着眼前人——当年阿娘未曾品尝的遗憾,大抵也算在此弥补两三分了吧。
大娘接过容悦递来的筷子,满心期待地想要好好品鉴一番,然而谁知,却在筷子将要触及菜肴的那一刻,蓦然顿住。
一股巨大的痛楚无端袭来,她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战栗,额角沁出薄薄细汗。容悦和江令桥见状,当即变了脸色,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连声音都唯恐高了些。
“大娘,你怎么了?”
容悦关切询问,江令桥以袖替她拭汗。
“我……我……要生了……”虚弱地说完这句,妇人当即便疼昏了过去。
产妇临盆,如同阴曹地府里走一遭。关键是身边仅有的两个人也是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抓瞎子,江令桥自己没生过,也没见旁人生过,只知道这一过程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会命丧黄泉。她自己是个没母亲的,自然也见不过刚降世的小娃娃也没了母亲,更不愿见到老来得子的妇人辛苦十月怀胎,最后缘分散尽,空欢喜一场。
危急关头,江令桥看向容悦:“你你你……你不是大夫吗?该你出手了,别犹豫啊!”
容悦哪里见过这阵仗,且不说天上压根儿没见过几个生过孩子的女神仙,就是有,那也轮不上医仙来做这档子事,她们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一迭声:“我……我不会啊!”
那还愣着干什么!叫产婆,备东西,扶大娘回房啊!
两个人骨碌一下爬起来,容悦外出喊人来帮忙,江令桥则以法术将人送回卧房,守在床边看护,一刻也不敢离。
汗水浸透了妇人的额前发,唇上血色褪尽。殊不知生孩子这样磨人,要叫人流上成斤成斤的汗,湿了里衣,湿了外衣,沁得被褥都汗涔涔的。她醒了,却痛得说不出话来,哑着声又昏了过去。醒了又昏,昏了又醒。
想着阿娘一连生了两个孩子,当真是英勇无畏地在黄泉路上打转,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听得却叫人心里直泛苦。江令桥看着床榻上虚弱的大娘,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这样便能有慰藉人心的效用,减轻些痛楚似的。
乡野之间,街坊四邻都是种一片地,要闲一起闲,忙时一起忙。如今都在家中,闻呼喊声尽赶来帮忙了。张家娘子备了妇人生产时的用具一路小跑过来,王家阿婆径直拽了接生婆急急奔过来,男人们插不上话,便一股脑冲去私塾,抬也似地要将大伯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