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啊,”吕襄喝完杯中酒,看着容悦和江令桥,堪堪开口道,“你们可别被我带得悲凄了,我是上了年纪还一事无成的,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你们不同,年岁还长,人生正好。莫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我一般老气横秋的,那样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大人公事从未落下,在百姓中也颇有名声,怎么能说是一事无成呢?”容悦道,“这番自贬可就名不副实了。”
“比我有能力者众,只不过是因我忝居虞部郎中之职多年罢了。就好比一棵树,居于此处,时间长了自然人人识得;每至秋季结些果子,供人解腻止渴,也总能得一句褒奖。若换了旁人来,只要不徒生歹心,大抵都会如此,只会比我做得更好。我本愚钝,却平白占那些本该为人称颂之人的名分,心中常惴惴不安。你们此番来,我见了,心中也能好受些。”
“嗯?”江令桥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吕襄置若罔闻,突的一拍脑门:“好东西还忘了呈上来,罪过罪过……”
他说着,提衣跨步就奔进了庖房,未几,捧着一个盘子出来,隔老远就兴冲冲喊道:“这是今日新摘的黄杏,途遇王大娘时送我的,回来时便用盐渍了,现下应该正好,你们快尝尝!”
容悦看着杏子酒和一盘水灵的黄杏,不由笑道:“吕大人很爱吃杏啊?连王大娘都记住你的喜好了。”
吕襄嘎嘣一下咬了口杏子,慢条斯理道:“原本也不是很爱,总觉得此物有些涩,偶尔还有些酸,不如桃和梨入口清甜。只不过全是被我那故人给带得,三天两头便端一盘来,当着我的面吃。后来吃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偶有一日,王大娘教了我用盐渍的法子,去酸去色,风味更佳。只是子芳早已离开宦海,我本想告诉他,如今却也无处寻人了。”
“他若是回竹西老家了,你们也还是可以去信的,怎么听来,像是从未再见过了?”
一口酒入喉,吕襄放下杯盏:“我写过信,只不过从未有人回。不知是山长水远在路上丢了,还是更变了宅地,总之江湖之上,未有见闻了。”
“嗐!怎么被你们弄得还伤春悲秋起来了,真是丢人呐!”吕襄咧嘴一笑,瞧着憨厚,“不谈不谈,咱们只管饮酒!吃菜!可别剩,剩菜总是不如新鲜的可口——”
他说罢,敛袖提壶替二人又斟满了酒。
吃过饭,便该是住处的事了。这官邸实在小得可怜,吕襄为官怎么说得有十数年了,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位大人,将他塞到这么一处风水宝地来。
庭小同蜗舍,门闲称雀罗。火将灯共尽,风与雪相和。[2]
得亏吕襄此人随遇而安,否则翻个身,夜半必会撞墙;伸一伸腿,都能蹬坏屋口的门座。
“屋舍实在不足,原就只有两间厢房,现下看来,只能委屈你们同住一间房了……”吕襄一脸歉意地回看向身后二人。
闻言,容悦和江令桥同时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