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屁股还没坐热,又站起身来预备出门去。
“容悦……”身后人叫住了他。
容悦转身回望,却见她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而是双手捧着幽冥异路帖,定定地看着,声音缥缈如叹息。
“我……我不想杀他了……”
她的语气里氤氲着日久天长的倦怠,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却能叫人听出其中夜行千里的蜿蜒曲折。
“以后……以后也不想杀人了……”
以江令桥的心性,这不会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能作出的抉择。
容悦怔怔地看着她,时至今日仍能清晰地记得她幼时倔强的眉眼。她还那样小的时候便入了深渊,深渊里的浊气要将她溺毙,最后她把深渊变成了自己的家。
深渊三万里,寸寸不由己。
“你……当真想好了?”
“嗯。”江令桥心意明定,向他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有千钧重。
容悦的胸口忽的莫名沉闷起来,虽然从一开始他便期盼着终有这么一日,她可以抽脱出泥潭之外,可当这一日真真正正来临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只剩下明丽的外表,接踵而至的,是不得不面对的斑驳。
“那忘川谷怎么办?”
“我想好了,这几日便回谷中去,向谷主说明来意,届时将幽冥异路帖连同右护法之职一并交还。”
“可她会有这么好说话,甘心让你想走便走吗?”
江令桥沉默了,她没有把握,哪怕一成。
可是,夏峥她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害怕身边人滚烫的血,害怕深夜的梦魇,害怕父母在天之灵为她感到羞耻,害怕江家累世清白毁于她手。
她告诉自己,既已决定封刀,便该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满目遗憾的一生注定是牺牲的佳品,若幽冥异路帖出世,一定会有一个人殉葬的话,她愿意以一人之血抚慰死者亡魂。
只是,江令桥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而是释然地笑了一笑。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面色轻快,忍俊不禁地安慰道,“放心吧——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谷主既然做人命买卖,便是个商人,只要我有足够诱人的筹码,还怕不能脱身吗?”
这样的话术不知能否让人信服,容悦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后,方才开了口:“那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