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乱来也匆匆,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数月前南疆大汗忽然暴毙而亡,其子继位为新任大汗,一手承下整个南疆。然而他的可汗之位并不稳当,先可汗手足众多,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骁勇善战各有势力,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唯一的宝座。此番境遇之下,新可汗若想稳坐高位,当务之急便是要立威立信,百般权宜之下,唯有戎马兵戈是为上上之策。
而他也确实是有征战之能的,南疆之人皆是马背上的天之骄子,他又随先可汗四处历练,军中亦有不少追随之人。只可惜先可汗走得突然,还未来得及替他斩断前路阻碍便猝然长逝。
这一场战争是大势所趋之下的必然,只不过是无非早晚的问题。
夏峥一向也早有谏言,多次在朝堂之上言说边关不可放松,需得时刻警惕,南疆之军贼心不死,迟早有一日会卷土重来。
然而人微言轻,每每开口,朝堂之上总是一阵缄默,并无人理会他的说辞,仿佛是一团空气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另一团空气中。纵然他还身居怀化大将军之位,却早已是虚衔一个,之所以这么多年还没有将他革职,或许还是顾念往日劳苦功高,免得寒了军中将士的心——夏峥时常这般安慰自己,只要身在其位,总还有天明之日。
如今打马走在长街之上,天色朦胧,日光将至,似乎期盼已久的天明之日,真的来了……
朝堂之上,陛下罕见地按时上了朝,将将坐定,群臣便持着笏板一阵聒噪开来。
夏峥并未与他们一同唇枪舌剑,而是耐着在一旁细耳听了半晌。口水话一箩筐,除了照例扯了半天军情战况,便是该如何应对南疆之兵的事。只是本朝近些年来重文抑武得厉害,武将本就没几个,有的也不尽然是有能之士。破关之乱下,庙堂大殿前,多是一帮文人诌弄话术,毕竟不通兵家百术,扯了一大通也无一良策。
然而,当另一种绥靖之策陡然振落在众人面前时,事情突然柳暗花明,开始裂出了一道扭曲的缝隙来,以至于夏峥再也无心湮埋于群臣之中,形势逼仄,他要说!他不能不说!
“陛下,如今我朝国库尚不丰盈,兵力空虚,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而那些南疆蛮民个个凶悍,一众上位者又都年富力强。臣以为,两虎相撞,必有一伤。如今实非大动干戈的良机,或许可以以退为进,用怀柔之法谋得安定,届时重整兵戈再做打算也不迟。”
“不可!”夏峥心中一颤,顾不得再听下言,几乎是在楚藏话音刚落之时就高呼了一声,“陛下,不可!”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凛然地跪在了大殿正中。此面目有几分生,皇帝身子不禁向前倾了倾,初见他,一时竟还有些恍惚,看了半晌才想起来——哦……此人好像是怀化大将军,应是姓夏吧……
夏峥行了一叩礼,方才郑重其事地开口谏言道:“陛下,南疆之军虽强悍,却也并非攻不可破。其地远在边陲,民智开化未深,强攻虽非上计,但若是能够兵行奇招,智取也不是全无可能。怀柔之策虽然安稳,却并非长远之计啊!”
“夏将军,”皇帝高坐着未发话,楚藏转过身来看着夏峥,语气还算缓和,“您许久未行军打仗了,这战场上的事怕是不太了解。人间数月,世上千年,现今的行军作战,与往日也不大一样了。眼下我朝百废待兴,不宜大动干戈,若是怀柔之策可以辟出一段喘息的时日,也是值得一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