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桥仰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身出名门,精于文墨,更善古琴。而我虽然仗剑天涯,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自由。更时常在想,若是从此没了刀剑,我这一生会活成什么样子?我想试,却又没有勇气……”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于我而言,你像是天上的云,小时候仰天可见,如今却羞于仰首,自惭形秽……”
夏之秋从没想过她会如此说,心头一震,有些结巴道:“江姑娘,不是的,你很好……”
她喑哑了许久,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末了无声地叹了口气,似是惺惺相惜,言说道:“我爹是将军,早年间征战疆场无往不利。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倚在门框旁看他早起操练,憧憬着有朝一日长大了,爹爹就会教我练功,我会成为中都屈指一数的将门之女。可等啊等,等了好多年,等到我读了书,习了字,学了画,弹会了琴,也没能等来这一天。我是将门之女,却永远只能停留在字面之上了……”
江令桥:“刀剑无眼,夏将军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视你如珠玉。”
夏之秋黯淡地笑了笑:“或许吧……可追根究底,终归是旁的缘由更甚。”
江令桥没有说话,而是缄默地望着她——有些事事她愿说,她便听;她若不愿说,她便不问。
夏之秋出神地望着地面,缓缓开口道:“是因为我外祖。”
“我娘出身江南,家中祖上便是皇商,富庶泰和。因为从商者低贱,外祖一直盼望家中能有人入仕,奈何一众亲族皆男丁稀薄,大多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平庸之辈,女子中有善学识的,却因身份不能科举。”
“阿娘是家中嫡长女,外祖很喜欢她,期望着可以同权贵结姻亲,与仕途沾上关系。而我爹原本只是街头巷尾一个好打抱不平,又有些拳脚的穷家小子,外祖嫌他不是文人出身,嫌他粗野莽撞,哪怕他后来能读书会写字,成了名震一方的大将军也仍是闭门不见,直到我娘去世也没能被接受。”
“这是爹爹的心结,阿娘不在之后,日渐成了根深蒂固的芥蒂,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我身上,因为他知道外祖家重文,只有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文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才能被外祖认可……”
世家小姐的苦,江令桥幼时是见过的。只不过那人是自己的娘亲,记忆里娘亲像是绵绵春水养成的,一向温婉和善。她私底下从不叫自己阿秋,她说这个名字太萧瑟苍凉了,总是小桥小桥地唤,可是在爹爹面前她又会唤阿秋。她的脸上常挂着淡淡和煦般的笑容,可有时看着又总让人觉得忧伤。
“夏将军知道你通晓此事吗?”
夏之秋摇了摇头:“自幼时起我便每日勤奋苦学,不曾有一刻停歇。阿娘走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我不能再让他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