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镜中的江令桥,笑意温和恬淡:“还是你的头发好看,稠而密,又黑又亮。”
“娘娘,”江令桥有些忧心,“近来你的脸色并不好,如今怎么又掉了这么多头发?”
“不知道啊……”孟卷舒茫然地看着自己,“就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望秋,你说陛下今晚睡得着么?”
“娘娘……是在想他了?”
“我一点都不想他,”孟卷舒摇了摇头,似乎很肯定,“只是他在别的地方都睡不安稳的,只有在我身边才能睡得着……”
江令桥的眉头化不开,垂下的手慢慢握紧,连同那些脆弱易折的青丝一同紧攥在了手里。她觉得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从何劝慰。
她对孟卷舒知之甚少,传闻中的贵妃声名狼藉,关于她的坊间传言没有几句是能够入耳的,可日久见人心,没有伪装的贵妃率性而鲜活,千人千言中没有一个可以比拟得上,然而对于自己的过从,她不开口,旁人便不会知晓半分。
晚风钻入殿中,悄无声息地吹灭了一盏烛火——已经是深冬了,夜里的寒气一日比一日凛冽。
孟卷舒的目光缓缓落向殿外,彼时月白如霜,恍若腊月冬雪已经飘了三日,人间尽已雪盖如席。
她站起身,缓缓行至大殿门口,仰头定定地望着头顶那片墨色的穹顶。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1]啊……
晚风起,吹乱了江令桥鬓角的碎发,却未能吹动孟卷舒的,她头承金冠玉钗,耳佩罗环,是静而自持的贵妃模样,日晒不化,雨打不湿,是个被端端正正高锁在黄金囚笼里的金丝雀。
“秋去冬至,天是该凉了。”她喃喃道。
“……娘娘?”江令桥偏头去看她,她神色黯黯,只出神地望着天边月。寒冬近新年,人总是容易在北风乍起时怅怀故往,娘娘入宫许久,从未省过亲,也从未提及过老爷夫人,这是……思念家中亲人了吗?
“明月长风,多适合舞一曲啊……”孟卷舒凭栏望月,口中呢喃,不知说与谁人听。
沉默许久,她突然回头,少女般欣喜地拉住江令桥的手止不住地摇:“望秋,你……你去殿内将我的舞衣取来吧,水墨色,嵌红的,就在最里面的柜子……”
“舞衣……”江令桥没反应过来,“娘娘你还有舞衣?”
“求你了,帮我找找吧……”
江令桥被晃得发懵,只觉得她鲜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便一口应下了,很快回殿中去替她找。
孟卷舒则喜得像个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坐回铜镜前,卸了贵妃头面,脱下锦衣华服,换了个简单利落的少女发髻。
那衣裳并不好找,被压在箱子最底处,鲜少被人问津。江令桥翻了许久才寻到,一到手便急急拿到孟卷舒面前。孟卷舒怔了怔,如见故人,纤弱的手指拂过寸寸丝缕,痴笑起来:“对,对,就是这个,是它……”
那件舞衣不知吃了多少年的暗光,纵然料子上佳,光华犹存,但还是不免有了些许的皱褶。孟卷舒很快换上了这件云雾般轻柔的衣裙,轻轻扬起宽阔的裙摆,抑制不住地嫣然一笑,像个没有忧愁的春闺女子,脸侧两颊绯红,发髻也不如贵妃那般沉闷,显露出八/九分待字闺中女儿家的俏皮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