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卷舒还在时,江令桥常来此处替她拿膳食。
“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女人手下的女监!”
“啧,怎么还带着面纱,是想欲盖弥彰么?”
“现在谁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个卖弄皮肉的好手,我看她是受了那个主子的真传,想攀龙附凤呢!”
其间有个年纪小的怯生生插了句:“应该不会吧……听说望秋姐姐是脸上受了伤,这才遮住脸的……”
“你年纪小,哪里懂一些人弯弯绕的花肠子。就算她不是想勾引男人,主子是窃国的细作,她手里能干净?说不定干的黑心事早就数不过来了!”
江令桥睨了人群一眼,原本不想多加理会,谁料刚准备走,一大桶水就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数九寒冬的冷天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沁得从头彻底凉到了脚。
她将包袱护在怀里,抬手抹了把脸,满鼻的泔水味。
回过身一看,果然是那两个熟悉的面孔,此刻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怎么,事到如今还能挺直腰杆地斥责我们是胡说吗?”
“本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婊子,还想着立牌坊?也是她走运,捡了条你这么忠心的狗,在外面替她到处咬人,可惜啊,现在主子死了,丧家之犬还敢在人前叫唤两声么?”
江令桥咬着牙,此刻没有心思再同旁人纠缠,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前,眉眼却愠怒地瞪着他们:“嘴巴放干净点,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两个内侍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陡然一凛,不由地后撤了疾步,壮着胆子喊道:“你醒醒吧……孟卷舒是个什么样的人全天下都知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难道还想把黑的说成白的不成!”
“你既然这么不齿,从前收贵妃赏赐的时候伸手倒是比谁都快啊!”江令桥环顾一周,身子立得板正,她不可以给孟卷舒丢人,“你们这么多人,凡是见过贵妃的,谁又没有收过她的赏?扪心自问,宫里这么多人谁能比她更宽厚?一个连下人都从不苛责的人,又真能坏到哪里去?生前你们受过她多少恩惠,如今人不在了,本也不指望你们能为她说句好话,难道连保持沉默都做不到么?一个一生都被囚困在皇宫的弱女子,值得你们每日这样不依不饶地声讨谩骂么!”
每说一个字江令桥就难过一分,一语尽更是气得浑身战栗。四下静悄悄的,或许人发起脾气来都是吓人的,骇得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江令桥抬步离去。看着那些人的脸,她怕再多待半刻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她一路疾行回了从前的琴嫣殿,曾经最风光无两的妃子殿,如今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冷宫,无人光顾,无人问津。
这也正好,免得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江令桥一跃身翻了进去,带着那个已经湿透了的包袱。
蹲坐在寝殿正中央,窗子早已被封住,透不进多少光来。偌大清冷的寝宫,阴暗得像是处被遗弃的坟茔,江令桥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那个包袱,心里很愧疚。
孟卷舒没了,永永远远地活在了那个要明不明、将暗未暗的黄昏;她这一生最美的时刻,定格在了那个长风泠洌的夜,在那个难得安宁的夜里,女子以舞为利刃,破开了金色囚笼,羽化为阳春三月逐风的燕,凝升为天边卷舒自由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