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孟卷舒那一天,他把刀冷冷地扔在她面前,对她说:“杀人有什么好怕的。”
“第一个在我面前死的人,是我娘,第一个被我杀的人,是我爹。”
这样幽暗冰冷的日子,一眨眼已经追随了他十年光景。
也正是一切悲剧开始的那一年,他放下所有尊严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中卖身葬母,遇见了一位官家小姐,马车上那一抹转瞬而逝的笑容,安放于回忆中多年也不曾褪色,以至于多年之后中都上巳节重逢,于万千人海中一眼便认出了她。
他熟稔旁门左道,却不会武,这无伤大雅,因为白道便是他最趁手的兵刃。只可惜纸扎的兵刃不禁用,七日便会自行形灭,未免在旁人面前消失,有时需得先行毁灭,重新作出一个新的白道。纸面上画出的人终究没有真正的血肉,七日一重生,他不会再有任何的记忆和感情,这世间所能知晓的全部,唯有来自于主人的灌输。
巫溪闭关迟迟未出,施了法术的纸将用罄,他微微摇头叹息,阿夏回府省亲,若是纸够的话,也不必一纸多裁,使得法力维系只足半日,来去匆匆,连话难与家中亲长多说几句。
不过诸如此类的桎梏很快就会消失,巫溪答应过只要能替她夺来帝王之位,就可以还他自由。届时他便毫无掣肘,可以带着夏之秋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地过。
如今手捧卷轴,楚藏像是溺水之人于危难中抓住了一根浮木,筹谋这么多年,离心心念念的自由仅剩一步之遥,怎能不开怀!怎能不大笑!那金尊玉贵的继位诏书上,落下的分明是清清楚楚的“楚藏”二字!
唯血脉论还是唯才能论,这是一个亘古的难题。如今朝廷乌烟瘴气,亟待新政,此为天时;中都算是楚藏的第二故乡,他在朝堂待了这么多年,早已熟稔于心,此为地利;新帝荒唐已失人心,加上如今这卷继位诏书,便是人和。只待明日诏书一出,朝野上下足以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届时一呼百应,楚藏有把握撼动这个世袭来的皇帝之位。
“大人——”耳畔忽然传来下人的一声呼唤。
楚藏转过身:“怎么了?”
下人脸上带着殷切的笑意:“是夫人!夫人做了一桌子菜,传小的来传告一声,邀您一同用晚膳呢!”
听到夏之秋的消息,楚藏总是很容易变得开心,更不论这次是她主动邀他,脸上很快浮现出和悦的笑容:“好,你去回夫人,我这就去。”
下人得了令退下,楚藏这才恢复了本貌,欣喜得有些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原地转来转去,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卷轴,嘴角不禁漫起一丝自嘲的弧度,一边将诏书小心卷好,安放入木匣中,一面又仔细打量着衣着是否合适,是否配得上她的这番邀请。
推开屋门,夏之秋正在整理碗筷,听闻身后有脚步声,抬起头来看,果然是楚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