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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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秋风凉凉。

此时的程皇后一脸倦色, 手撑着头坐在桌子前。桌上精心烹调的御膳早已冷却, 油气泛出来, 隐见一层白光。

“娘娘…”

身后的嬷嬷轻声唤着, 眼底露出心疼。

半晌, 程皇后身子一动, 手松开缓缓抬起头,幽幽地看着桌上未曾动过筷子的冷碟冷盘,“几更天了?”

“回娘娘的话, 二更了。”

今天是初一,依例陛下要歇在她这里。但是直到现在,陛下都没有过来。她站起来, 慢慢走到宫门外。

通红的灯笼, 寂静的月色。

倚门而立,神色怅然。

陛下因为父亲的事情, 已经不给她脸面了吗?那么在这深宫, 没了帝王给的体面, 谁还会在乎她这个皇后?岂不是人人可欺, 无人尊敬?

“娘娘, 天凉了,您别等了。”

老嬷嬷在她的身后, 替她披上斗篷。她拢了拢斗篷,觉得还是冷, 那冷从骨缝中透出来, 穿再多的衣服都不能抵御。

突然,她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你听,是不是有人朝这边走来?”

老嬷嬷认真听了一会儿,喜道:“娘娘,必是陛下处理完政事,将将赶来。”

她脸上露出笑意,朝那边望去。果然见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张东海的声音传过来,应是陛下无疑。

“臣妾见过陛下。”

正康帝有些意外她会在宫门口候着。一把扶起她的身子,拉着她的手道:“手如此凉,可是底下人侍候得不经心。”

“哪里是他们不好,是臣妾心急,日夜盼着陛下。”

若是从前,程皇后根本不可能说这样的话。此一时彼一时,以前的她可以不用像妃嫔们一样讨好陛下。

她是皇后,就得有正宫的姿态。

正康帝拉着她的手,一起进了殿。看到桌上的冷盘冷菜,他眼神微黯,“朕今日折子多,让皇后久等。”

“陛下政事要紧,臣妾等等也不打紧。”

“身子要紧,以后不用等朕。朕看你脸色不好,应是最近太过劳累,早些歇着吧。”

程皇后对他的关心,很是受用。待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只觉得一颗心从温水中跌入寒潭,浑身冷到哆嗦。

正康帝站起身,道:“你身子不好,夜里需要好好休息,朕不想吵到你,等会就去珊贵人那里。”

说完,还拍着她的手,一脸的关切。

程皇后挤出一个笑,“臣妾多谢陛下体恤,陛下龙体要紧,莫要由着珊贵人胡闹,早些就寝吧。”

她恭敬地送他出门,看着他拐进旁边的偏殿,那里是珊贵人和薛贵人的住处。

灯笼映下的光照在她的脸上,不见悲喜,眼神中的晦涩,与阴影重合。幽幽深深像死水潭,蔓蔓枝枝的长出似树非树,似藤非藤的东西,像要追着缠上那远去的明黄身影。

良久,她垂着头,幽叹一声,回了屋子。

夜空冷寂,半点声响都清晰可闻。

她坐在临窗的靠榻边,听着偏殿传来来的惊喜请安声,还有珊贵人因为喜悦而激动不已的娇

语。

声音能辩,然而说什么却是听不真切。

饶是如此,那娇媚的声音和帝王沉稳的话语交融着,像一支支利箭,直直地射在她的心窝上。生疼生疼的,鲜血淋淋。

她的手搁在膝上,双手成拳,紧紧地摩在衣裙上。

锦料的衣裙细滑柔软,可是手背上的皮肤却摩得发红刺痛,可见她多么的用力。而她,竟是半点都感觉不到。

偏内的娇声媚气已渐不可闻,想来是入了内室。

内室之中,自是鸳鸯交颈,红浪翻涌。

“娘娘,夜深了,奴婢侍候您安歇吧。”

老嬷嬷实在是不忍,明知听了难受,何必还要折磨自己。

程皇后扶着她的手站起来,点头,“是该安歇了。”

一夜无眠,听着那边传来动静,听着珊贵人娇声娇气的声音,像是要送陛下出门,被陛下制止。她眼神冰冷,约一刻钟后才唤宫人进来,梳洗完毕后,去了成太后的祥云宫。

祥云宫内,成太后刚刚起来。

“还是你最知礼。”

“儿臣一向少觉。”程皇后说着,代替了嬷嬷位置,轻搀着成太后。

成太后摇摇头,“你呀,就是太过知礼。”

皇宫里基本没有秘密,昨夜陛下去了皇后的院子,却宿在珊贵人的屋子里。一没赶上皇后的小日子,二没碰巧皇后身子有恙。

其中缘由,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因为程世万的事,陛下心里恼着程家,连带着对皇后也没有好脸。

“儿臣年纪渐大,哪里有妹妹们颜色鲜亮。陛下成日里政务繁忙,若是还要对着儿臣这张老脸,岂不是糟心。陛下的龙体是大事,儿臣省得。”

她这一说,成太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过一会儿,德妃、安妃、良妃等其他妃嫔相继来请安。

德妃是宫里的老人,也是陛下在太子时的侧妃。论位份,宫里除了皇后是德妃。但是德妃为人低调,又仅育有一位公主,在宫里人缘极好。

“臣妾刚才还在同安妃妹妹说皇后娘娘您有福气,和嘉知道多了个皇姐,高兴不已。还想着哪天见见云孝公主,叙叙姐妹情。”

这话说得皇后半个字都不信。

德妃所出的公主原是大公主,但是郁云慈的年纪比大公主年长。陛下认了义女,大公主就不好再称呼大公主,索性只叫公主的封号和嘉。

“这话说得在理,本宫平白得了一个好女儿,心里欢喜。若不是云孝还要管着侯府,本宫少不得要时常召她进宫说话。”

皇后自不会唤郁云慈大公主给德妃添堵,称呼封号,总是不会有错。

果然,德妃脸上的笑意真了一分。

安妃立在一旁,收到皇后探过来的眼神,微微一笑。

程皇后目光微闪,“一看到安妃,本宫就想起云孝。”

“能有皇后娘娘这样的母亲,是云孝公主的福气。”

说话间,几人落了座。

之前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时,良妃正在看戏。最近几天,她的心情很好。程家败了,皇后这位置坐不坐得稳还另两说。

“刚才臣妾过来的时候,路经皇后娘娘的宫殿,听到宫女们在议论,说是珊贵人昨日承了龙宠,到现在都未起身。臣妾想着,皇后娘娘真是个大方人,对底下的人就是惯得很。”

程皇后听她提起昨天的事情,脸色淡然。良妃进宫时还是太子良娣,仗着方太后是陛下的生母,恃宠而骄,连她这个太子妃都不放在眼中。

加上在她怀上太子几个月后,良妃也怀了孕,这下更是了不得。

要不是当时的皇后是成母妃,只怕她的太子难以平安出生。

“本宫是什么样的人,良妃妹妹应该最清楚。想当初陛下还是太子时,妹妹你初入东宫,成日哭着喊着睡不着。本宫劝陛下去你的屋子,念你承宠劳累,由着你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良妃面上有些不好,那些陈年往事,亏皇后还记得。

她有些讪讪,“娘娘记得真清楚。”

“你们哪个人的事,本宫不记得。”

程皇后眼带笑意,像是随意瞥过去,看了一眼安妃。

安妃坐得端庄,面上挂着浅笑。她是陛下登基后进的宫,资历比德妃良妃都要晚。

上座的成太后一直静静听着她们说话,期间并未插话。等到良妃败下阵来,程皇后占了上风,才出声。

“都是侍候陛下的人,珊贵人昨日受累,今日起晚些也正常。便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侍候陛下有功,多些恩宠又何妨?而且珊贵人是皇后宫中的,哀家相信她必是一个知礼懂规矩的人。”

“太后娘娘说得是。”

珊贵人的事就算揭过去了,众妃嫔又坐了一会儿,齐齐告退去方太后那里请安。而程皇后,则扶着太后回内殿。

程皇后为了平衡两宫太后,向来都是错开请安。

比如说今日在成太后这里,明日就在方太后那边。

“后宫事多,你不用在这里陪哀家。”

程皇后就势坐在成太后的身边,替她斟着茶水,“儿臣喜欢和母后呆在一起,宫里的妹妹们都是贴心人儿,个个都懂规矩,儿臣很是放心。”

“你呀…”

成太后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还是多长个心,太子那里多留意些。”

“儿臣谢母后提点。”程皇后眼里泛起泪光,“还是母后事事想着儿臣…”

“哀家不想着你,还能想着谁?你是嫡妻,太子是哀家的嫡长孙。只有那些不入流的人家,才会嫡庶不分,企图以庶代嫡。”

成太后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

程皇后没忍住,泪珠滚落。

“母后的话,儿臣记住了。”

“你的日子还在后头,眼下最重要的是太子。只要太子好,你就好,哀家的话你应该明白。哀家这里不用你侍候,有这个心,多去太子那里看看,多与陛下亲近亲近。”

成太后说完,悠长地叹口气。

程皇后起身,深深行了一个礼,“母后,儿臣知道了,这就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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