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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牙帐,几个刚刚免于责罚的伙头兵便热切谈论起来。后面还有人想接话,却见周叔回过头来肃着一张脸剜他们,立时一个个都闭了嘴, 不敢再得意。
周叔便道:“若不是赶上今晚王爷心情好, 你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简单过去了?”
说罢,便催促着他们快回伙房收拾。只是回到伙房才发现少了一人,便问道:“四儿去哪了?”
“四儿?晚上一直没看见。”
“兴许是跑哪躲懒去了吧。”
众人边忙着收拾灶台,边随意的答着。
众人退下后,牙帐内瞬时变得安静许多, 始终未被李元祯恩准起身的孟婉, 此时仍旧跪在地上,时不时抬起头来探探他的脸色。只是他一封一封连续看着各处探马送回的军情急报, 全然当她不存在的样子。
后来孟婉委实有些撑不住劲儿了, 倒替着抬了抬膝, 脸上皱巴起来:“王爷,属下、属下知道错了。”
李元祯掀了掀眼皮子,视线跃过纸张上缘,眼风里带着薄嗔扫量她,“说说看, 你错在哪儿啊。”
“属下……属下一不该拿着王爷的东西出去炫耀, 吹牛皮说是王爷赏的。二不该粗心大意,将东西摔坏……”她低低的喃着,蚊蝇似的声量道尽了她此刻的羞愧。
她心里明白, 李元祯不会像宽宥那些人一样轻易放过她,必会罚她。但是这与暴露身份比起来,就轻多了。
再说俣国李元祯药劲儿上来晕炫时,她还及时搀扶住他免他栽进水里,并向陆统领求救。这虽是份内之责,可也总算是救主有功,应该念几分情。
是以孟婉觉得李元祯不至于太狠,再赏她个二十军棍。
然而……接下来李元祯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他合了手中折子,拿着它在案前盛放碎墨的木托盏上轻敲两下:“过来拿。”
孟婉茫然,但却暗暗庆幸终于可以借机起身了,连忙应声后起来。谁知却因着跪了太久,膝盖骨有些酸麻,趔趄了两下才站稳。她一瘸一拐的来到案旁,双手将那个木托盏端起。
原来仅被摔做两截的鸳鸯墨,因为后来的一番倒腾已碎得有些厉害,大大小小七八块排在上面,看上去惨不忍睹。
不过孟婉不明白李元祯意欲何为,是以便看向他询问,就见李元祯垂眯着一双狭长阴深的眼,示意了下脚前的方位,“放在那。”
放到地上?
迟疑了下,孟婉乖乖依他的吩咐行事,将木托盏放在李元祯脚前的地方,然后咬着唇再次看向他,请他示意。
李元祯目光懒懒的淡睨她片刻,随即唇角微微一兴,眼中融了丝笑意,“跪上去。”
孟婉瞬时怔愣住。
眼前这张面容,看起来是如此的清俊美好,可这副心肠,也是如此的歹毒狠辣……高兴时占她便宜,不高兴时就逮着她欺负。
饶是心下腹诽,孟婉却也不得不照做,听话的走到木托盏后面,膝盖一屈,跪了下去。先前还隐隐透着几分骨气的小脸儿,瞬时苦了下来。
之前跪的尚是铺了毡毯的地面,如今跪在这又硬又碎的墨块上,别提那滋味儿了!
未几她的额头上便沁出一层冷汗来,怯生生的请示:“王爷,属下要在这上面跪多久?”
“化了为止。”
孟婉眉间颦起,有些不理解这句话,只得自己给自己壮胆,再问:“属下愚笨,还求王爷明示。”
李元祯没理她,只抬手拾起书案上的一块墨锭,提着袖子在澄泥砚上优雅的研磨几圈儿……那墨锭一端便缓缓化开,成为了浓浓的墨汁。
孟婉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是要她跪到天长地久的意思吧?
“王爷……属下当真知错了,求您饶了属下这回……”再开口时,她声音凄切,似带哭腔。
李元祯禁不住瞥了她一眼,果然见她一双水眸轻颤着,泫然欲泣,模样可怜。
他心里莫名的就腾起一团火来!
堂堂男儿,生得女相让人误会便也罢了,举止行事也如此的矫揉造作!看来是进军营后闲散日子过久了,男儿应有的阳刚之气她越发没有了。
既然如此……
“罢了,起来吧。”李元祯淡淡的道,好似当真没有了责怪的意思。
孟婉连忙谢恩起身,以为此事终可告一段落,却听李元祯风轻云淡的道:“你不是遗憾自己拳脚上没有功夫?那自明日起,你就去跟着暗卫营练上一个月,每日仅需一个时辰的特训,相信一个月下来,当会有所长进。”
虽则孟婉极不情愿,但想想打从自己来军营后,的确没怎么跟着大伙操练过。那时因着一顿军棍就混到了王爷身边,整日无非就是站班宿卫,除了看张冷脸外,并无累活可做。
军中有新兵苦三年的说法,可她做为一名新兵,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其它人每日都需操练四个时辰,而她只需一个时辰,委实没什么好抱怨的。
于是欣然应下。
退出牙帐后,才走几步,孟婉便听到有个低低的声音在唤自己。她心中已有所料,回头看了看守帐的兵士没往这边看,转身一阵风儿似的便躲去了另间帐子后面。
适才唤她的人便藏身在此处,此人是伙房的四儿,与她前后脚被送进伙房去帮厨,也是她在军营里唯一有点交情的人。
“今日多谢你了。”孟婉赔着笑,从袖袋里掏出两小块碎银子塞给四儿。若不是有他的帮忙,今晚她在澡堂里便无法用障眼法瞒过众人。
当时他与四儿先到,让四儿提前去石头后面藏好,待众人下水后,她便佯装去石头后面解衣。待再出来时,众人眼中的孟宛其实已是蒙着令巾、光着膀子的替身了。
只是四儿将她的手推开,坚持不受。
“孟兄弟,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上回你没将我偷食将军们小灶的事捅出去,我便欠你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