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第三次走进公无渡河的时候就选择了喝醉,然后趴在吧台前大哭,倾诉着自己的失败。
那时候程舟很轻松地对她说:“那么难受的话就暂时别想这事儿了。休息一阵子出去玩一玩,调整好了再继续。”
眼镜娘破防:“那不还是得继续吗?我明知自己玩的时候别人都在学,那怎么可能还玩得踏实啊?”
“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程舟一边洗洗涮涮,一边跟她聊着,“我这个朋友呢,她妈妈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尽全力了,没成功妈妈也不会怪你的’。笑死,我没骂过她全靠她是我朋友亲妈。”
“为什么要骂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吗?”眼镜娘迷惑。
“反正我妈是不敢这么跟我说话的。”程舟撇嘴,“怪我?她凭什么怪我啊,说得好像我做什么事儿都是为她做的一样。而且说什么‘只要尽全力了就行’,我告诉你那其实都是假的,只有成功了才叫尽全力,没成功那就是没尽全力。你就算一天假都不给自己放,只要没考上,那有得是人说你心思不在学习上——所以啊,该玩玩该笑笑,别苦着个脸啦。”
眼镜娘皱起眉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让你妈失望得太多了,所以她对你就不抱希望了。像我们这种大多数时候都能达到家里要求的,就会面临更高的要求,没法像你这么洒脱的。”
“唔,确实我经常让她失望啊。”程舟说得还很骄傲,“我从小就跟她对着干,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她威胁我要把我丢掉,我就威胁她以后不给她养老,自那以后我连给我妈倒杯水都会被夸‘我女儿真会疼人’。”
“那你妈妈一定是伤透心了。”眼镜娘一脸一言难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你有了女儿,她也这样对你怎么办?”
“那就太好了啊。”程舟撩一下头发,“我最烦的就是那种不管得到什么都要心生愧疚、觉得爸妈不容易的孩子。我要是当了妈,给孩子什么都是因为我乐意,我就爱看她乐呵地拿着。我的孩子从我这儿得到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少给我摆那个受罪样子。”
*
在程舟说这些话时,眼镜娘彻底把她当成了一个不孝、不义、不学无术的小太妹。
于是后来的一次交谈中得知她学历其实不低,就格外震惊:“你一个硕士你来做这个?”
“咋地当调酒师还需要博士学历吗?”程舟故意歪曲她的意思。
眼镜娘还是觉得有什么误会:“你这是在干嘛?你知不知道应届比起往届有多容易上岸?”
程舟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你第一年为什么还没考上啊?”
那一天,程舟险些失去了一个还算会喝的常客。
程舟跟田野能玩到一起,是因为田野拧巴她只拧自己,程舟比较受不了的是那些自己拧巴不说还想管她的闲事的。
客人也不行。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程舟,服务的时候多聊客人,少谈自己。
除此以外,程舟其实还是很佩服眼镜娘的——哪怕前一天在吧台前嚎啕大哭,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六点还是准时爬起来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开始新一天的学习。
她觉得有这个毅力,最后应该是能考上的,到现在为止没能成只是差了点运气。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在遭受致命嘲讽之后眼镜娘还愿意来。因为在前面三年失利之后,今年周围的亲人朋友都已经开始劝她“算了吧”“随便找点活干吧”,而程舟是唯一一个还会不厌其烦地应她说“我觉得你可以”的。
另外就是她觉得程舟是个混得比她还差的硕士,每当看着程舟为她服务的模样,她就会获得一些安慰,告诉自己她好歹还没有变成这样。
从这个角度来说眼镜娘和田野其实又有着很大的不同——田野是个风筝一样的人,她的妈妈就像那根线,是她和大地唯一的链接;而眼镜娘是真正脚踏实地的,她对成功的评判标准和普罗大众完全相同——房子、车子、学历、工作、配偶、孩子,缺一不可。
所以她对程舟常有的评价就是“太悬浮了”。
她觉得硕士做调酒师简直是大佛进了小庙,她在浪费她的学历、浪费她的时间,总有一天她会后悔一手好牌打个稀烂,变成一个身无分文、无依无靠的黄脸婆。
啊,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她的肆无忌惮不会给她带来不幸——人间的事情总是说不准的,她长得那么漂亮,等玩够了找个有钱人嫁了其实也是一种成功。
美貌、高学历、会打扮,还会点调酒之类的小情趣,眼镜娘几乎已经开始拿程舟当阔太太看了。
因此她知道老王的暗恋是无果的,老王也知道自己的暗恋是无果的,但是谁能拆解拆解,她现在为什么会跟一个盲人小哥亲上呢?
“白胡椒味。”邢者没好气地说着,也擦了下嘴边,然后“噗通”一下把屁股落回吧台椅上。
明显是带情绪了。
“不是?你跟我耍什么脾气啊!”程舟嚷道,“怎么着,我不能走?我就得一辈子留在你们鹅镇?”
邢者把脸撇向一边:“我没这么讲。”
“那你摆这个样子给谁看?”程舟手腕子往腰侧一撑,“你有什么你直说,别发脾气还要人猜!”
因为程舟过于理直气壮的缘故,邢者一怒之下终于把话扯开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既然只是短时间待在鹅镇,那、那你干嘛还跟我、跟我那样呢?”
眼镜娘和老王的眼睛双双瞪大——他们哪样了?!
程舟把臂一抱:“那你怎么不问呢?你既然这么多讲究,那你不是该事先把我的家庭情况、过往经历、短期规划、长期打算盘问个遍,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吗?”
嘴皮子不利索的人,架也吵不明白:“可是你既然有这些计划,你自己就应该先讲的……”
“那我今天是不是告诉你了?我看你亲我的时候也没少用力啊?嘶——”程舟说着摸了下嘴角,“还挺疼。”
邢者涨得脸色通红,拿起盲杖便走:“我回去了!”
“你怎么回去?你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吗?”
“不用你管,我要回去!”
这孩子气的劲头,程舟被他给气笑了,冲着他的背影便喊:“有本事你就别再来,微信好友最好也删了!”
眼见着邢者掏出手机就开微信,程舟赶忙三两步追过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气性呢!说你两句你还真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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