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轻轻走了进去,见杨氏神情似有些倦怠,便向边上取了一对美人锤,轻轻给杨氏锤起腿来。
隔了老半天,杨氏才长长舒了口气:“千头万绪,都是烦人的,总算还有一件事叫人高兴的。”
主子不说,紫晶自然不问,低低应了一声,仍旧仔仔细细锤着杨氏的小腿。
“包家送中秋礼来了,你叫张妈妈带了碧玺去接待,正巧姑娘们起头给碧玺办宴席,趁这机会,买几样东西,凑一份礼回过去。唉,只是时节不好,咱们的喜事竟还要静悄悄的,不好叫人知道。”
“是,我知道了。”紫晶顿了一顿,点出包家的用心来:“老太太如今还昏睡不醒,不知是好是歹,包家却并不曾因此就远了咱们,可见是家风正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氏高兴了些:“正是这话呢,还当老太太要不好了,我自己都未曾想着包家这事还有下文的,谁知人家竟不曾……可当真是有心了。”
紫晶又多问得一声:“既是包家有心,咱们的礼,是不是回得重一些?”
杨氏忽地半坐起来:“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去说给张妈妈知道,回礼只照规矩就行。”她说罢又躺了回去,“咱们是女方,本就该拿着些架子的。”
紫晶一句一句应了,待杨氏挥手,便退了出来,先唤了个半大丫鬟去杨氏身边听着吩咐,才往张妈妈屋里去了。
碧玺要跟着张妈妈的事,已传遍了秦府,紫晶自然也知道了。
旁人说起来,都说碧玺交了高运,更有那存心不良的,往紫晶面前嚼舌头:“太太终究还是心疼碧玺的,都出了上房了,还给她这样好的前程。”
紫晶听了,只微微笑一笑,并不接口。论模样人才,论行事谈吐,她都不算出挑,做起事来,也只得“一心一意”这四个字,太太慧眼,从几个二等丫鬟里拔了她上来,她这一辈子都只记太太的恩,旁的人,她绝不会多想、多管的。
到得张妈妈房里,碧玺竟也在边上了,她见了紫晶,自家倒有些脸红,先开口解释:“库房已经收拾妥当了,听说咱们的人口行李马上要到晋州,我就来瞧瞧张妈妈这里有什么可帮手的。”
紫晶也不论道,轻轻点头,先向张妈妈传了杨氏的话,待张妈妈应下,又转头对碧玺笑一笑:“往后咱们一里一外,该合力好好办好太太吩咐的差事才好。”
碧玺脸上一热,上来牵住紫晶的手,应了一声,亲自送她出了门。
秦芬这几日听了许多话,知道秦敏这位二堂姐出身好,得宠爱,又因着上头一兄一姐的缘故,如今很受父母溺爱,脾气乖张架子大,因此打定主意只当个不起眼的堂妹便罢。
秦贞娘是个热心肠,见秦芬对秦敏似是不大热情,便拱了拱她:“二姐姐她也不过是嘴上厉害,其实心里是最好的,我和她自小玩到大,最知道她了,待会她若是说你,你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谁知这次秦芬却不曾顺着秦贞娘,她稍一沉默,直直看向秦贞娘:“四姐姐,若是二姐姐好,我自然是敬她的,可若是她无理取闹,我可不会客气。”
她有时让着秦贞娘,是因为这小姑娘心肠不坏,有些行事太耿直的地方,她这成年人也不会认真计较,笑过便罢,但那位乖张无理的秦敏,秦芬可不打算无条件忍让。
秦贞娘下意识地便想说教两句,不知怎么,竟忽地想起秦芬曾经叫秦淑吃瘪的事来。她自家和秦芬相处得尚算融洽,从没意识到这位五妹可算得上外柔内刚,细细想想,五妹面上不显,实则却把三姐六妹都给治得服服帖帖,其实是极厉害的了。
这时叫秦芬的一句硬话噎住,秦贞娘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讪讪地笑了一下,便转过头去了。
秦敏知道妹妹们要来,早已在屋里相候。进了屋子,大家相互见过礼,秦贞娘也不客气,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这有什么的,既是四妹妹开口,又是碧玺那里要请客,也不必拿钱来,都送给碧玺就是了。”秦敏鬓边戴得一支凤凰步摇,凤凰口里,衔着一颗莲子大的珍珠,随着秦敏的动作一摇一晃,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珠光。
二房里,秦贞娘是嫡女,秦珮自幼受溺爱,秦淑有个把持银钱的亲娘,也没谁戴过那样招摇的首饰,秦芬只瞥了一眼,就垂下眼帘。
“二姐,你不要钱,碧玺恐怕也不敢要你的东西,你还是叫下头人收了银子吧。”见秦敏还要再拒,秦贞娘又添得一句:“你不要银子,那就是和我见外,我还有事要求你,倒张不开口了。”
秦敏便不再拒,笑着应下:“好好好,我收了银子就是,可是有句话说在前头,我只要些本钱给下头人糊口,多了的我可不要。”
第45章
说有事要求秦敏, 乃是秦贞娘随口诹出来的借口,只不过好叫她肯收碧玺的银子,秦敏问得几声何事,秦贞娘支吾两句, 一时倒说不出来了。
秦芬放下手里的茶盏, 笑了一笑:“为着我的事叫四姐开口,倒是我的不是了。二姐姐, 我和六妹, 想进学堂来着, 四姐说先来和你说一声,等进了学堂, 还要请你照应我们。”
秦敏此时才注意到秦芬这位庶出的堂妹来。她和秦淑、秦贞娘一道牵着手摘玉兰花时,几个堂妹尚是襁褓婴儿, 又因着嫡庶有别,她于这些堂妹,一向是没放在眼里的。
三房嫡出的秦瑢甚是刁蛮, 下头两个庶出的, 更上不得台盘,秦敏一向只以为, 庶出的女孩子们,都是不可结交的。
细细打量一番五堂妹, 身上穿了果绿色圆领褂子,下头是白绫裙儿,头上零星几朵珠花, 通身无甚华贵饰物, 只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支凌霄花样式的簪子,料子是难得的糖玉, 略显出些矜贵来。
眼见得秦贞娘语结,她竟能从容解局,这份不卑不亢的模样,便已是个难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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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敏垂下眼帘:“如今府里已不请先生了。”她说了这句,伸手从碟子里取了一枚蜜饯,细嚼了两口,又放进茶碟:“今年的青梅,腌得太酸了。”
秦珮于上学一事是极热心的,这时听见不去了,猛地抬头便要询问,忽地瞧见秦芬朝自己猛使眼色,话到嘴边,又改了:“二姐姐,我……能不能再喝一碗方才的桂花饮?”
秦敏一挥手,自有小丫鬟上来,又给秦珮添上一碗。
秦贞娘看了看秦敏的脸色,也垂下眼帘,须臾就又抬起头来,一指秦芬:“二姐姐方才说今年腌的梅子酸,五丫头那里倒腌得好蜜饯,不如叫她给二姐姐送些来,可好?”
秦芬笑着接口:“桃香才学着腌,手还生着呢,只怕味不足,若是二姐姐不嫌弃,我去我姨娘那里要一些。”
秦淑点了点秦芬:“你呀,得了个空,就爱往外跑,顽皮得很。”
秦芬微微一笑,当着秦敏,也不多说什么。
秦敏自然知道众人在哄自己高兴,将二房的四位堂妹来回看过几遍,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既是如此,那便不和五妹客气了。”
几个女孩子又说了些吃食、衣物,茶水换了一遍,几人竟也谈开了些。从前二房不在老家,秦敏与三房的几个,年纪差得好几岁,教养也不尽相同,说不到三句话便各自瞧不上,已许久不曾这样开怀了。
秦敏的大丫鬟莺儿见了,几乎喜得发颤,自从大姑娘出阁后不幸早殁,自家姑娘没几日是舒心的,性子也变得古怪了,今日与二房的几位姑娘,虽不曾亲密无间,却也算得上相谈甚欢了。
莺儿招过小丫头嘱咐几句,自家往外走去。秦淑见了,虚点一点:“莺儿,你家姑娘与我们说话,你怎么跑开偷懒?是瞧我们自家人,只配使小丫鬟们服侍,不配用你这大丫鬟来服侍么?”
“哎哟哟,我的三姑娘,你这话说得,知道的说你在开玩笑,不知道的,还当我是真偷懒呢。”莺儿装模作样地唱个喏,“方才六姑娘说桂花饮好喝,我记得屋里还有夏天窨的荷花茶、荷叶茶,想着各样包些,好给几位姑娘带回去的。我未曾禀告先行告退,是我的不是,还请饶了我吧!”
“好啦,有点好东西就藏不住,这幸亏是咱们自己家的,若是别人家的人,还当你存心的呢,一点子茶也拿出来显摆,瞧人家笑话不笑话。”秦敏笑着嗔一句莺儿,轻轻掩住口。
这么一低头一抬手,秦芬倒瞧出些温良贞静的模样,她不由得更好奇了,秦敏性子大变,究竟大房这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