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回去,又说得些家常,待分手时,吕真竟有些不舍:“秦五姑娘,等你以后去了……我一定常去拜见。”
秦芬灿然一笑:“好。”
回头才走几步,却见秦贞娘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促狭地道:“好呀,你这喜新厌旧的丫头,有了新友,就忘了亲姐姐,玩到散场了才回来,害我等你这么久,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秦芬挽住秦贞娘,笑呵呵地说一句:“我却是不怕的,如今天冷衣裳厚,五姐再别想咯吱我痒痒了!”
秦贞娘嘻嘻一笑,携着秦芬上了马车,待帘子放下,神秘地问一句:“范大人都对你说些什么?”
秦芬不曾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端方守礼的秦贞娘打听别人闲事,这时不由得起个顽心,故意压低声音:“自然说了些要紧事。”
秦贞娘“啊”一声,也把声音放低了些:“果真?范大人说什么?是朝中的事情吗?跟咱们家有关的吗?”
秦芬似模似样点点头:“是朝中大事,是和咱们家有关的。”
她见秦贞娘一副紧张的样子,忍着笑意,慢慢地道:“听说,那位编纂成武通史的姜大人得了圣上赞赏,如今已是正七品的编修啦。”
秦贞娘还当秦芬要说正经的,却没料这丫头来开自己的玩笑,还没听完,拳头就锤在秦芬身上:“坏丫头,胡说这些做什么!”
秦芬“哎呦”几声:“我哪里胡说了?这是朝中大事不是?和咱们家有关的不是?四姐自己不识好人心,却来怪我!”
这事前几日已经有旨意下来,不是什么新鲜事,秦芬这时说来,不过是与秦贞娘开玩笑,秦贞娘面红耳赤地瞪一眼秦芬,气鼓鼓地逼问:“不准你说我的事!只准你说自己的事!快说,范离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秦芬见秦贞娘恼了,连忙作揖讨饶,替秦贞娘抿一抿鬓角,然后认真道:“他并没和我说什么话,倒和那吕姑娘说了两句。”
她见秦贞娘又瞪一眼,连忙道:“这话是真的,我不敢骗四姐。”
秦贞娘半信半疑:“当真?那小子把你看得跟金元宝一样,竟然不趁机和你多说几句话?”
秦芬想起范离苍白的面色和疲惫的眼神,对秦贞娘倒说句实话:“我瞧他心事很多,恐怕在姜阁老府上,也不好说的。”
秦贞娘自然也知道鲁州的差事,范离算是被皇帝蒙在鼓里算计了一把,这时倒替五妹和那范离默默一叹,她是个善良的人,不想五妹难过,连忙岔开话题:“对了,范家和吕家是远亲,以前从没听说有什么往来的,那范大人有什么话带给吕姑娘?”
范离与吕姑娘,并没说什么秘密,这时秦芬对着秦贞娘,也无甚好瞒的,便如实说了:“范离说,有事请吕姑娘的父亲帮忙,叫吕老爷明日过府商议,哦,还有,叫吕姑娘多去拜会他母亲。”
秦贞娘点点头,隔了半晌忽地回过味来,仔细看一眼秦芬,却见这丫头一副懵懂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你当真不知道范离这两句话是为着什么?”
秦芬今日戴了支大金钗,压得脖子都发酸,这时正自己捶着肩膀,听见秦贞娘问,停手思索片刻,老实摇头:“不知道。”
秦贞娘终于也逮住机会笑一回秦芬:“哈哈,傻丫头,他这全是为了你啊!那吕姑娘给你搭了台阶,讨着范离的好了,他这是给你撑面子呢!”
秦芬彼时还当范、吕两家本就有往来的,这时听了秦贞娘的话,不由得愣住,随即耳朵便烫了起来。
那人前些年飞扬跳脱,后头又是冷淡精明,怎么会是个如此体贴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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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贞娘好像听见了秦芬心里的话,自言自语地道:“这个范大人,对旁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只怕对着皇上都敢顶两句牛,偏对着咱家五姑娘,就变得跟小绵羊似的,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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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芬脸上通红,不敢接口,兰儿和蒲草两个却嘻嘻笑了起来。
到了秦府门口下车,杨氏往后一扫,还奇怪地问一句:“五丫头怎么脸红了,可是宴上喝多了,这时候上脸了?”
秦贞娘今日已开够了秦芬玩笑,这时当着众人,便饶了过去:“大概是马车里闷得慌,待会咱们往园子里散一散就好了。”
杨氏应得一声,扶着红菱的手就要进府,边上候着的婆子里,有一个喜滋滋地蹿了上来,大大地唱个喏:“恭喜太太,咱们六姑奶奶送信回来,说已然有身孕啦!”
秦芬方才还晕乎乎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照着这时候的规矩算,秦珮已是个大人了,可是在她看来,还只是个在长高的姑娘呢,听见这么个半大姑娘有孕,秦芬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杨氏对女儿们教导细致,出嫁前都记得叫张妈妈去讲一讲房中事,并嘱咐一句“安身为上,孕事不必强求”,秦淑她且还不曾省了这个事,更何况是秦珮。
这时乍一听了婆子回话,杨氏还不可置信追问一句,“谁?哪个?”
婆子接了信,一个人也没告诉,捂得严严实实,只等主母回来抢着讨这个好,此时见主母面色有异,也不敢再高声大气的,板板正正地蹲一蹲身:“回太太的话,是六姑奶奶,方家。”
杨氏到底是掌得多年中馈的,不至于在下人面前连番失态,这时已恢复了平日的端庄,慢慢点点头:“好,知道了,回头去红菱那里领赏吧。”
她话是这么说,口气哪有一丁点欢欣的,秦贞娘与秦芬递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秦珮出嫁才不足三月,那位方三少爷后头又躲去书院,两人此时并非情投意合,实在不是有孕的好时候。
更何况,此时秦珮再怎么也是初初有孕,根本不宜大肆宣扬,可她还是送了信回来,要么是高兴得忘乎所以,要么就是急着需要娘家撑腰了。
秦珮虽不是什么全乎贤惠人,可是也不算差了,她头上顶着个昭贵妃表妹的帽子,自己又生得好,进门就得了婆婆欢心,丈夫也并不厌恶她,算来算去,都是比下有余的,何以这时候求到娘家来?
杨氏一路沉思着,到了上房回头一看,两个女孩一言不发在后头跟了一路,不由得笑了:“你们跟着我干什么?回家来又没什么事,你们自己回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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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芬与秦珮有个芥蒂,这时秦贞娘也不来拉扯她,只自己问杨氏:“六丫头求到家里,咱们是不是得去看看?”
丫鬟们掀起帘子,杨氏一边偏头进屋,一边说话:“六丫头自来是个要强的,前些日子方家闹成那样,她都不曾差人送信回来,我们还是听下头人说起闲话才知道方家的事情,这次她开口求了,咱们怎么能不问?”
红菱轻手轻脚替杨氏解开那件银鼠斗篷,正要捧着去收起来,杨氏却拦了:“且挂着吧,这些日子出门便是这件了,如今也不必太过简朴了。”说着又指一指自己头上:“这金钗也卸了吧,顶着怪累的。”
秦贞娘也解了斗篷,和秦芬坐在杨氏下首:“那,我和娘一起去。”
杨氏知道女儿的意思,五丫头和六丫头是有点子心结的,这次五丫头确实不必跟去,于是点头应了:“好,这就叫人送个拜帖,我们明日就上门。”
秦芬还在脑子里想着秦珮年龄小的事,连斗篷也不曾记得脱,这时听了杨氏的话,忽地回过神来:“太太,我也想去看看六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