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蚁,秦中多巨黑蚁,好斗,俗呼为马蚁。次有色窃赤者。细蚁中有黑者,迟钝,力举等身铁。有窃黄者,最有兼弱之智。成式儿戏时,尝以棘刺标蝇,置其来路,此蚁触之而返,或去穴一尺,或数寸,才入穴中者如索而出,疑有声而相召也。其行每六七有大首者间之,整若队伍。至徙蝇时,大首者或翼或殿,如备异蚁状也。元和中,假居在长兴里。庭有一穴蚁,形状大如次窃赤者,而色正黑,腰节微赤,首锐足高,走最轻迅。每生致蠖及小虫入穴,辄坏垤窒穴,盖防其逸也。自后徙居数处,更不复见此。山人程宗文云:“程执恭在易定,野中蚁楼三尺余。”
蠮螉,成式书斋多此虫,盖好窠于书卷也。或在笔管中,祝声可听。有时开卷视之,悉是小蜘蛛,大如蝇虎,旋以泥隔之,时方知不独负桑虫也。
颠当,成式书斋前,每雨后多颠当,窠深如蚓穴,网丝其中,土盖与地平,大如榆荚。常仰捍其盖,伺蝇蠖过也翻盖捕之,才入复闭,与地一色,并无丝隙可寻也。其形似蜘蛛,《尔雅》谓之王蛈蜴,《鬼谷子》谓之蛈母。秦中儿童对曰:“颠当颠当牢守门,蠮螉寇汝无处奔。”
蝇,长安秋多蝇,成式蠹书,常日读百家五卷,颇为所扰,触睫隐字,驱不能已。偶拂杀一焉,细视之,翼甚似蜩,冠甚似蜂。性察于腐,嗜于酒肉。按理首翼,其类有苍者声雄壮,负金者声清聒,其声在翼也。青者能败物。巨者首如火,或曰大麻蝇,茅根所化也。
天牛,黑甲虫也。长安夏中,此虫或出于离壁间必雨,成式七度验之皆应。
崔玄亮常侍在洛中,常步沙岸,得一石子,大如鸡卵,黑润可爱,玩之。行一里余,砉然而破,有鸟大如巧妇飞去。巧妇,一种叫鹪鹩的鸟。在这里,是鸟蛋,还是鸟藏石中?无独有偶,段成式的一个堂兄弟也曾发现过该物:“成式群从有言,少时尝毁鸟巢,得一黑石如雀卵,圆滑可爱。后偶置醋器中,忽觉石动,徐视之,有四足如綖,举之,足亦随缩。”很难说他的这块石子中就不会飞出鸟。
温会在江州,与宾客看打鱼。渔子一人,忽上岸狂走。温问之,但反手指背,不能语。渔者色黑,细视之,有物如黄叶,大尺余,眼遍其上,啮不可取,温令烧之落。每对一眼,底有觜如钉,渔子出血数升而死,莫有识者。
河南少尹韦绚,少时,尝于夔州江岸见一异虫。初疑一棘刺,从者惊曰:“此虫有灵,不可犯之,或致风雨。”韦试令踏地惊之,虫飞,伏地如灭,细视地上,若石脉焉。良久渐起如旧,每刺上有一爪,忽入草,疾走如箭,竟不知何物。
冷蛇,申王有肉疾,腹垂至骭,每出则以百练束之,至暑月,常骭息不可过。玄宗诏南方取冷蛇二条赐之,蛇长数尺,色白,不螫人,执之冷如握冰。申王腹有数约,夏月置于约中,不复觉烦暑。
异蜂,有蜂如蜡蜂稍大,飞劲疾,好圆裁树叶,卷入木窍及壁罅中作窠。成式常发壁寻之,每叶卷中实以不洁,或云将化为蜜也。
白蜂窠,成式修行里私第,果园数亩。壬戌年,有蜂如麻子蜂,胶土为窠于庭前檐,大如鸡卵,色正白可爱。家弟恶而坏之。
竹蜜蜂,蜀中有竹蜜蜂,好于野竹上结窠。窠大如鸡子,有带,长尺许。窠与蜜并绀色可爱,甘倍于常蜜。
谢豹,虢州有虫名谢豹,常在深土中。司马裴沈子常治坑获之。小类虾蟆,而圆如球,见人以前两脚交覆首,如羞状。能穴地如鼢鼠,顷刻深数尺。或出地听谢豹鸟声,则脑裂而死,俗因名之。
碎车,状如唧聊,苍色,好栖高树上,其声如人吟啸,终南有之。
度古,似书带,色类蚓,长二尺余,首如铲,背上有黑黄襕,稍触则断。尝趁蚓,蚓不复动,乃上蚓掩之,良久蚓化。惟腹泥如涎,有毒,鸡吃辄死。俗呼土虫。
矛,蛇头鳖身,入水缘树木,生岭南,南人渭之矛。膏至利,铜瓦器贮浸出,惟鸡卵壳盛之不漏。主肿毒。
蓝蛇,首有大毒,尾能解毒,出梧州陈家洞。南人以首合毒药,谓之蓝药,药人立死。取尾为腊,反解毒药。
蚺蛇,长十丈,常吞鹿,消尽,乃绕树出骨。养创时肪腴甚美。或以妇人衣投之,则蟠而不起。其胆上旬近头,中旬在心,下旬近尾。
蝎,鼠负虫巨者多化为蝎。蝎子多负于背,成式尝见一蝎负十余子,子色犹白,才如稻粒。成式尝见张希复言:“陈州古仓有蝎,形如钱,螫人必死。”江南旧无蝎,开元初,尝有一主簿,竹筒盛过江,至今江南往往亦有,俗呼为主簿虫。蝎常为蜗所食,以迹规之,蝎不复去。旧说过满百,为蝎所螫。蝎前谓之螫,后谓之虿。
吴公,绥安县多吴公。大者兔寻,能以气吸兔;小者吸蜥蜴,相去三四尺,骨肉自消。
壁镜,一日江枫亭会,众说单方,成式记治壁镜用白矾。重访许君,用桑柴灰汁,三度沸,取汁白矾为膏,涂疮口即差,兼治蛇毒。自商、邓、襄州多壁镜,毒人必死。这是一种形如蜘蛛的毒虫,昼伏夜出,活动于老宅的墙壁、屋角、门背等暗面,结币形白网,触丝四射,巢为圆形,上下两层,一为产卵,一为自己居住。
予同院宇文献云:“吉州有异虫,长三寸余,六足,见蚓必啮为两段,才断各化为异虫,相似无别。”
南海有水族,前左脚长,前右脚短,口在胁傍背上。常以左脚捉物,置于右脚,右脚中有齿嚼之,方内于口。大三尺余。其声术术,南人呼为海术。
开元二十一年,富平县产一角神羊,肉角当顶,白毛上捧,议者以为獬豸。獬豸,见斗不直者触之,穷奇见斗不直者煦之,均是兽也,其好恶不同。故君子以獬廌为冠,小人以穷奇为名。獬豸又称独角兽,在古代,是辩曲直、尚公正的标志,因为这种兽见到不直之人即以角顶之;穷奇呢,与饕餮、混沌、梼杌并称四大凶兽,形似虎,大似牛,体毛如刺猬,且长一对翅膀,知人语,喜吞人,必从头开始。四兽中,以穷奇为大恶之首,跟獬豸相反,它见到正直者,必食其鼻;见到恶人,则捕捉野兽送给他,鼓励其继续作恶……
青蚨,似蝉而状稍大,其味辛可食。每生子,必依草叶,大如蚕子。人将子归,其母亦飞来。不以近远,其母必知处。然后各致小钱于巾,埋东行阴墙下。三日开之,即以母血涂之如前。每市物,先用子即子归母,用母者即母归子,如此轮还,不知休息。若买金银珍宝,即钱不还。青蚨,一名鱼伯。这是传说中可以带来金钱、财运的飞虫。青蚨又称鱼伯,生子时必依草叶,其子如蚕子,假如人将其子弄走,其母必飞来寻找,不管离得多远,都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儿。利用其特性,可将铜钱包于巾布中,埋在墙角下,三日后取出,上面涂上青蚨母子的血,然后拿这钱去花,不久后它就会又飞回来,落在带有母青蚨血的铜钱旁;反之亦然。如此循环往复,钱也就永远也花不完了。因此,在古代青蚨被视为“钱神”。晋代有人叫徐景,曾在洛阳宣阳门外得一锦囊。“至家开视,有虫如蝉,五色,后两足各缀一五铢钱。”这说的就是青蚨吧。不过,这“钱神”也不是万能的,按古人的说法,若用其购买珍宝,它们就飞不回来了。
奇妙的植物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是刘禹锡的诗。在我们的印象中,盛唐之人爱雍容的牡丹,以其为百花之王。但实际上,牡丹进入唐人的视野,或者说被广泛种植,是唐朝中期以后的事儿了。
牡丹虽原产于中国,但并不意味着有久远的种植历史。
隋时最权威的《种植法》就没有关于种植牡丹的记录。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公元713年~741年),牡丹开始被皇家留意。按《酉阳杂俎》记载,开元末年,有官员裴士淹从幽州回长安,路过汾州众香寺,得到一棵白牡丹,后带回长安,种在府内。几年后,花高过米,成为长安一大风景,当时有诗:“长安年少惜春残,争认慈恩紫牡丹。别有玉盘乘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开元时代,皇家虽已初重牡丹,但并没有形成规模。
按照段成式的说法,到唐德宗贞元年间(公元785年~805年),牡丹已名贵起来:“卫公(宰相李德裕)言:‘蜀中石竹有碧花。’又言:‘贞元中牡丹已贵。柳浑善言: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颗。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校几多。’成式又尝见卫公图中有冯绍正鸡图,当时已画牡丹矣。”
到宪宗元和时代,住长安开化坊的官员令狐楚爱牡丹,在家里种了不少,花枝繁盛艳丽,每天都吸引不少达官贵妇前来观赏。这时候,皇家也开始大规模在深宫种植牡丹。穆宗皇帝在位时,殿前种有千叶牡丹,“花始开,香气袭人。一朵千叶,大而且红。上每睹芳盛,叹曰:‘人间未有。’”
渐渐地,热爱牡丹的风潮刮起来了。
不但皇家种,官员种,平民种,而且驿站种,道观种,寺院种。慈恩寺有牡丹两丛,开花五六百朵,繁艳芬馥,无与伦比。一时间,到处飘浮着牡丹花香。李正封有诗:“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白居易又云:“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这是该花的成名小史。
当时最大的一株牡丹,出现在山西霍邑兴唐寺庭院中,宪宗元和年间开花达一千二百朵,花朵有正晕、倒晕,花色有浅红、浅紫、深紫、深黄、浅黄……长安兴善寺的牡丹,在当时也特别有名,“色绝佳”。
下面看一个关于牡丹的故事,跟韩愈以及他的远房侄子有关。
韩愈的侄子放纵不羁,好求仙问道,遍游名山,此日自江淮来长安游玩,待了几天后,被安排陪伴韩愈的子弟。由于这侄子性格狂率,韩愈的子弟皆为其凌辱。韩愈知道后,又安排他到寺院读书,没几天,寺僧又向韩愈告状,称其侄甚是无理。韩愈恼怒,把侄子叫来,质问:“街市上做小生意的,尚且有一技之长,你天天这样,到底想干什么呢?”
侄子笑而拜倒,说:“我自有技,只是叔叔不知。”
说罢,他指着庭院石阶边的一丛牡丹说:“叔叔想让它的花为青色、紫色、黄色、红色,无论什么颜色,我都有办法做到而满足您的心愿。”
当时已是初冬,韩愈自是不信。
侄子叫人取物件把牡丹花丛遮挡,不叫人窥视,随后单身入内,挖掘牡丹根部四周的土壤到椅子那么宽,随后在根部涂上东西。早晚两次,多天后把坑填上。该牡丹本开紫花,在韩侄的鼓捣下,及至开花,其色有白有红,五彩缤纷,每朵上有一联诗,字为紫色,其中一联正是韩愈的名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中的句子:“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后来,侄子告别了惊讶未平的叔叔,返回江淮,不知所终。韩侄是谁?八仙里的韩湘子的原型。在《酉阳杂俎》中,怀有奇术的韩湘子第一次进入我们的视野。宋时苏轼有《冬日牡丹诗》写的就是这段故事:“使君要见蓝关咏,须倩韩郎为染根!”
这并非子虚乌有。因为培育花色是种植法里的一门特有技术。以牡丹为例,最初的名字叫木芍药,花色也只有两种。后经唐朝园艺师的培育,花色渐渐纷繁。
牡丹的花香袭着唐人的生活和想象,有关于它的异闻也就出现了:洛阳尊贤坊田宅,中门内有紫牡丹成树,开花千朵。花盛时,每至明月夜,有小人五六个,皆身高一尺多长,游走于上,七八年如此。有人想捕捉,以手合掩,而那小人便消失得无影踪。
这是关于牡丹的一些传说。
《酉阳杂俎》中,有很多精怪是由花朵幻化的。因为段成式本人极为喜欢植物。
在长安修行里别墅中,段成式广种花木,将整个庭院装扮得犹如花枝繁茂的密境:“开成元年春,成式修行里私第书斋前,有枯紫荆数枝蠹折,因伐之,余尺许。至三年秋,枯根上生一菌,大如斗。下布五足,顶黄白两晕,绿垂裙如鹅鞴,高尺余。”讲的是段宅庭中的枯紫荆的根上长出一只大如斗的灵芝,高一尺多长,有五只脚,顶部是黄白色的……
段成式热爱动物、植物和大自然,好奇于天地间一切有生命和灵性的东西。下面这则自述是最好的佐证:“异蒿,田在实,布之子也。大和中,尝过蔡州北,路侧有草如蒿,茎大如指,其端聚叶,似鹪鹩巢在颠。折视之,叶中有小鼠数十,才若皂荚子,目犹未开,啾啾有声。”
当更多的人醉心于政治争斗时,段成式却在旅途中下马,俯下身来观察路边的植物!在刀光剑影的古代,还能找出第二个人来么?如果没有一颗亲近大自然的心,又如何能留意到马蹄旁的草木的细微差别?继续看一个出身贵族之家的唐朝人对植物的细心观察与爱意吧:竹,竹花曰覆。死曰荮。六十年一易根,则结实枯死。
菡堕竹,大如脚趾,腹中白幕阑隔,状如湿面。将成竹而筒皮未落,辄有细虫啮之陨箨,后虫啮处成赤迹,似绣画可爱。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