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叶身旁的小兵都感叹,“顾小将军,邹小姐对你可真好啊。”
“好什么好!”顾舒叶踹了他一脚,“你要是歇够了就去前面探探路!”
他赶得急,不消几日便到了乾州境内。顾舒叶不愿她再跟着,在山道岔路口与她告别。
走了没几里路,忽然听身后不远处有惊呼和打斗声。顾舒叶心道:“不好!”登时勒了马掉头回去,然而仍是迟了一步。
他从散落的东西里认出邹静的簪子,好在她还算聪明,知道一路上丢些叮叮当当的东西作记号。他带着人马一路追查,终于在两日后找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寨子。
寨子已人去楼空,他们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在柴房里找到了被打晕的她。
她受了惊,衣裳倒是完好,只是脸上灰扑扑的,见顾舒叶终于来救她了,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顾舒叶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等她平静下来,便沉声问她:“可有受伤?”
她摇摇头。
“他们去哪了?”
“我不知道。”她艰难开口,声音嘶哑,“只听他们说了句什么山谷。”
顾舒叶着人将她送回城,她紧紧拽住他不肯松手。
“你放心,丢失的那些货物,我必定为你追回来。”顾舒叶向她保证。
他这次出发带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分去一些护送她回城,剩下的人就更少了。
副将有些担心,“将军,可要乾州派些人马支援?”
顾舒叶想起盛阳的话,握了握腰间温润的玉佩:“不了,这些足以。”
今夜除夕,林朗特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年夜饭。往年都是要举行宫宴大家热闹热闹的,今年顾舒叶不在,盛阳也就兴致缺缺,便提议不如赐席给诸位大臣,宫中简单办一办。圣上欣然应允。
林朗厨艺极佳,连女帝都赞不绝口。她一边品着菜,一边感叹道:“倒是许久都未感受到如此平凡的幸福了。”
身为皇太女的长姊病逝后,她们之间便暗流涌动,就连宫宴也夹枪带棒,吃不了一顿安生的饭。后来,她终于登上至尊之位,而那本该立于她身侧与她共赏这世间繁华的人,却狠心地离她而去。
盛阳见母上语气伤感,便故意把头凑到她怀里蹭蹭,卖乖道:“母上,以后叫林朗日日做饭,盛阳陪着您吃。”
“你呀,”女帝笑着点了一下她的头,“你肯在他身上多花些心思就不错了,”她语重心长地教导她,“盛阳,你要珍惜眼前人。”
“女儿知道了。”公主乖巧应下。
女帝见天色不早,便说要回去歇息,叫她们只管闹去,不必叫她。盛阳无法,只好看着周姑姑陪着母上走入深沉的夜色中。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夜的母上分外孤寂。
勤渊殿里只点了一盏灯,周姑姑不敢进去打扰,只在门口静静地守着。
每到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女帝总要一个人在勤渊殿中呆上一夜。
她的面前是一副年岁已久的画,画中男子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她的手指抚过他的鬓角、眉眼和唇峰,好似他正栩栩如生地站在她面前。
“沉微……”她的眼泪掉下来,在边角洇出小小的湿痕。
那时她只是先帝九女中最微不起眼的那个。而他是太师独子,自小受悉心教导,自是绝伦超群。他本是长姊大婚的热门人选,却不知怎么独独钟情于她。太师是君后的人,不喜他与旁的皇女接触,他们只好暗中往来。长姊去世后,朝中风云涌动,他表面与她水火不容,暗地里却帮她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他那样一个高贵出尘的人,却要为她跌进尘埃里,她总是心疼。可他却云淡风轻地说:“你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人,我不愿让你双手沾满鲜血。”
他要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皇位。哪怕他自此要活在黑暗中,背上奸臣擅权的骂名,也甘之如饴。
后来,她终于如他所言君临天下,而他却功成身退,在除夕之夜于家中祠堂自缢而亡,只留下一封长长的血书,书写了自己的种种罪状。
他说:“我这样的人,不配站在你身边。”
他一向通透,不愿让她再做为难的事。
盛阳从未听母上提起过父亲的事情,他没有姓名,没有品级,甚至连画像都是她小时候调皮从勤渊殿密阁中翻出来的。
她拿着画像去找周姑姑,问这上面好看的男子是不是她父亲?他住那个宫?她何时能去瞧他?
周姑姑吓坏了,连忙把画藏回去,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叮嘱了许多遍,万万不可在母上面前再提起。
她懵懵懂懂应下,只觉得母上似乎很不喜欢父亲,不然也不至于连个封号都没有,留了一卷画还要藏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后来再长大,也就不在意这件事了。母上给了她无上的荣华和宠爱,又教导她如何做帝王,如何为人民。她是凛不可犯的天子,亦是温柔慈爱的母亲。在她的呵护下,盛阳无忧无虑的长大,从未考虑过其他的事情。
“许是爱之极深,才藏之心里。”林朗见她失神,忍不住搂了搂她出言安慰。
月色如水,盛阳轻轻靠过去,接了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