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南地行宫的当事人并不知他们引起的一场场轩然大波。
乐嫣月份渐重身子疲乏行不的路,便择道入了行宫养胎待产。
皇帝将朝中政务都搬来此处处理,随之而来的是一批批文武大臣,行宫内外盛景空前。
一时间有了一番南都架势。
乐嫣胎相并不稳当。皇帝便也全然无心顾及旁的。
二人头一回做父母,先前行军时身侧寻不得一个精通妇人之症的太医,许多事情都是想当然。
久别重逢,又有了二人骨血结晶,只怕神仙的日子也换不来他们如今的甜蜜。
可随着乐嫣到了孕后期,却也各处不舒服起来。
这是乐嫣第一次怀胎,却吃尽了苦头。
初时遭遇几番磨难,后身陷南应,自是夜夜难安。
普天之下怕再也寻不出如她这般历经坎坷的妇人了。
先前不显,可随着月份渐大,旁的有身孕的妇人常常止不住丰腴起来,而她却是一日瘦过一日。
等怀胎九月时,她的肚腹已经十分大了,站起来时瞧不见足尖,可人却是成日里昏昏沉沉,时常一睡便是半日。
再往后几日,便开始腰酸起来,无法平躺着安睡,时常困极了只得坐在床边小睡一会儿。
绥都太医、甚至民间有些声望的郎中,数日间一个接着一个给皇后诊脉。
面对天子诘问,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有说这一人一个怀相,如皇后这般怀相的也不少见。
又有人猜测是皇后怀胎时忧思过重,又受波折伤损了身子。初时不显,可月份渐大龙嗣又养于体中,精血便有些不济。
如今许多药轻易用不得,都只敢开些以调养为上的方子。
皇后精力不济,宫人们都跟着不眠不休的折腾,首当其冲的当是皇帝。
冬日悄然而过,春风洒遍满地,便是在这般前朝后宫严阵以待之中,二月二十这日,皇后深夜临盆。
满室寂寥,太阳逐渐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折腾一夜的殿内除了时不时宫人们进出换水,没有半丝声响。
眼看殿门打开又阖上,宫婢们抱着染血的铜盆巾帕进出。
皇帝负手廊下反复踱步,屡次沿着缝隙往内看,偏偏除了层层的宫人和帷幔,什么也瞧不见。
他彻夜未眠,更是滴水未沾,寒冷的天气却只着一身昨夜她发动时仓促套上的襕袍。
额角却不断浮着汗。
“陛下,用些茶水吧……”
才从绥京赶过来的尚宝德亦是急得满头大汗,却还知晓端着热茶追在皇帝身后。
期盼圣上走的累了渴了,停下脚步便能喝上一口温茶。
皇帝如今怎会有心思喝茶?
他伸手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正欲擦拭额间汗水,却听殿内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皇帝倏然间面色冷硬,便站也站不住了,丢了帕往里走。
众人一见,连忙上前拦着,劝阻道:“陛下三思,里头血气重,陛下当心龙体。”
殷瞻是马背上的皇帝,手下更不知多少亡魂血腥,怎会信什么冲撞这等荒谬之言?
只是推门的手终究放了下来。
乐嫣爱俏,不愿意这般见他。提前许久就要他答应,只准守在外面。
他掌骨抵在冰凉的宫门上,隔着一扇门,静悄悄听着里头的声音。
他又追问身侧人:“不是说快了,一夜过去了,为何还没消息?”
守在门外的太医嘴皮子已经说破了,仍是旧话重提:“娘娘这是头胎,都是难生的,一日两日,便是三日都常有……”
皇帝一听,面色灰败几分,他气息深重,正想吩咐什么,忽地殿内一静,叫众人不约而同的慌神。
旋即,殿内响彻一声嘹亮的婴啼。
殿门缓缓打开,稳婆颤颤巍巍捧出一个明黄襁褓走出来。
偷看皇帝一眼,才道:“恭贺陛下,母子平安。”
尚宝德见到小主子那一刻止不住热泪盈眶。
满宫宫人皆是前来道贺,此起彼伏的贺声中,皇帝怔怔的看了那婴孩一眼,与尚宝德吩咐:“昭告天下,朕得长子。”
外间吹了一宿寒风的皇帝脚步虚浮入殿。
他脚步停在翠色帘幕前,伸手拨开一道缝。
直到见到那帘幕后纤细的人影枕在枕头上,一头乌泱泱的细发搭在肩头。
她雪白的肌肤透出几缕苍白,像是一只瘦弱无依的浮萍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