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在陇右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回到朝堂当了个起居郎小官,待熬过资历后就升官,你要把人丢到爱州?这与流放何异?
陈铁牛虽然没有说后来那么一长段,李玄霸从他鄙夷的眼神中读了出来。
李玄霸逗陈铁牛道:“那么在你眼中,你家郎君我来交州也是流放?”
陈铁牛道:“郎君是主动前来,且想回去就能回去?”
李玄霸道:“我写信让褚遂良主动前来,并承诺他想回去就回去,他怎能算流放?”
陈铁牛顿觉有理:“郎君说得对。郎君赶紧写信吧,我让人快马送去。”
一向搭不上话,正在学习陈铁牛和李玄霸相处的张亮先在心里叹息,陈铁牛也是个刚直谏臣啊。陈铁牛第二句话一出,张亮更加佩服。陈铁牛真是在刚直谏臣和谄媚佞臣中丝滑切换,自己能学一辈子!
“张亮,如果现在我派你去爱州,你敢去吗?”李玄霸开玩笑道。
张亮想了想,道:“殿下,我想去,但我真不敢去。我书读得不多,若给殿下当护卫我还能胜任,为政一方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做。我正在苦读,请殿下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定能成为能吏。”
李玄霸的笑容真切不少:“好,我等你。到时可别埋怨地方偏远。”
张亮笑道:“殿下推举我去偏远地区为政,不正是信任我吗?是殿下说的白纸才好作画。”
李玄霸道:“你能这么想很好。好好读书,到时当个清廉能吏。别担心家中花销,从我府中出去的人,不会缺你钱花。”
张亮还没说话,陈铁牛就正色道:“从郎君府中出去的人若是贪赃枉法,我定亲手剐了他!”
张亮:“……”你表忠心比我还快,把我的话都堵住了。
李玄霸哈哈大笑,也不安慰张亮,还让张亮小心点陈铁牛,陈铁牛就是个“铁牛”性子,说到做到。
陈铁牛向张亮抱拳说“得罪”。
张亮哭笑不得,心里倒没觉得被冒犯,只感到亲近。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外来的,原来也是被晋王殿下和陈铁牛当作“自家人”啊。
决定好接下来折腾谁后,李玄霸心情变好,笑眯眯地摇着扇子去见交州豪强。
他改变之前清高的形象,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变成了一个洒脱的富贵子弟。
交州豪强见李玄霸在说话的时候一会儿展开扇子,一会儿关上扇子,一会儿还把扇子在手上转一圈,眼睛都直了。
李玄霸认可张亮为府中人,陈铁牛对待张亮肆意不少。
为不吓到交州豪强,两人在屏风后面藏着当暗卫。
陈铁牛对张亮交头接耳:“我猜他们一定向,’啊,晋王殿下这就是高士风范吗!‘。反正郎君做什么他们都认为是高士风范,郎君完全没必要一会儿想个新点子,尽折腾我们。”
张亮:“……”虽然他很高兴陈铁牛把自己划为了自己人,但陈铁牛你私下对殿下的抱怨这么多吗?殿下知道吗?
张亮想了想平日里晋王殿下对待陈铁牛的态度,好笑地想,晋王殿下恐怕真知道。
陈铁牛道:“郎君把你当自己人,你也别见外,该抱怨就抱怨,反正郎君也只会我行我素,根本不理睬。”
张亮疑惑:“……那还抱怨什么?”
陈铁牛疑惑地回答:“我抱怨我的,和郎君什么关系?”
张亮:“……”看来他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李玄霸耳朵尖,听到了陈铁牛和张亮的窸窸窣窣,无语地瞥了一眼屏风,继续敷衍应酬。
交州豪强知道投他所好,送礼送到了他的心坎上,李玄霸愿意给他们点好处,给他们进入中原的机会。
只有地方豪强频繁入朝为官,在中原开枝散叶,他们才不会想割据。
李玄霸狠狠夸赞他们重视粮食,体恤百姓,忠君爱国的良好品德,承诺为交州争取更多的乡试名额,让他们的子弟有更多的机会在中原为官,光宗耀祖。
李玄霸还给他们画大饼,从路上驿站说到海运。大唐会竭力打通南北东西要道,让交州到长安变得一片坦途。
陆路牵涉到徭役,交州豪强不一定乐意听,但海岸线就在那里,只要有船有政策,他们到江南其实不难。
李玄霸要开海关,重视海运,并悄悄透露大唐已经有了非常厉害的海船,几乎不怕海岸的风浪。交州豪强的背都坐直了,身体不自觉往前倾,恨不得把一双耳朵都像兔子一样竖起来。
“江左繁荣,已经有许多高士在江左开办书院授课。据闻如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大儒王云也即将前往江左。大儒都是不慕名利、不畏艰险。若海路畅通,你们请大儒来家乡开办书院,岭南说不定也能成为儒学兴盛之地。若将来岭南也出现大儒,也有人能春闱金榜题名,谁还敢说岭南是瘴气密布的未开化之地?”
李玄霸熟练地画起了大饼。
许多人给交州人画过大饼,但或许李玄霸自己就是个大儒高士,或许李玄霸身上种种神异传闻的加持,他的话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却让人异常信服。
一位做儒士打扮的老人问道:“岭南真的会有那么一日吗?只要殿下你说,我们就信。”
李玄霸品了一会儿茶。
他沉默的时候,豪强们都屏住了呼吸。
这话应该很好回答。如果晋王殿下只是为他们展现一个美好的未来,那立刻就可以点头。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希望。这样的希望,晋王殿下可以给他们一百个,一千个。
空口承诺什么都不需要,不是吗?
“岭南在百年后,会出现一位将大唐再次导向盛世的名相。”
“又过个几百年,岭南会成为文教兴盛之地,处处是进士之乡。当时开宗立派的大儒纷纷来岭南讲学传道。”
“到千年后,不仅大海、陆地,连天空都能为我们自由航行时,岭南再不是边塞,而是文化和经济交流最为繁盛的国门,成为华夏最为繁荣的地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