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治儒经是治公羊的儒吗?”
“哈哈,皆可,皆可。公羊儒也极好啊。”
宇文弼笑得很肆意,一如那个突然拎着大刀,说要去当先锋立先登之功的北周年轻狂儒模样。
李玄霸也清浅笑着,一如幼时被宇文弼抱在膝头听课的模样。
那时二哥总会和他挤在一起,沉沉地压在宇文老师的膝头。
高老师总是一副严父的模样,宇文老师是最溺爱他们的长辈。
这是他们最初的两位老师,也是他们最初的没有血缘的血亲长辈。
宇文老师那时真的很健壮啊,明明头发早就白了,还能一手一个他和二哥,抱着两个孩子健步如飞。
“我就罢了,那时还很瘦小。二哥从小就比普通孩童壮一圈,老师居然都能单手抱起来。”
“哈哈,他确实有些沉。”
师徒二人笑着走下山。
张亮听到他们的笑声,心中的惶恐不安都散去了。
既然宇文公和殿下都不在意,他在意什么?给殿下当亲卫,知道些秘密是应该的。陈铁牛肯定也知道。
他心安后,又生出新的忐忑。
征讨高丽啊……大隋和他、和许多百姓命运的转折。
张亮的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心头有怅然,但更多的是愤怒。
宇文公说得很对,现在确实是他们最愤怒的时刻。
当晚,李玄霸便连夜回长安,准备发兵事宜。
宇文弼还活着,还面带笑容地送别李玄霸,但李玄霸此次回京,却是以鲁国公已经伤重不治而逝来安排诸事。
途中,李玄霸想回头。
但他扬起了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马,那皮鞭位置不对,也抽在了他的腿上,抽得他的腿钻心的疼。
不能回头。
和老师说好了,不可回头。
“二哥,我猜你也不能见到高老师最后一面。”
李玄霸不断地眨着眼睛,才能看清前路。
……
贞观五年八月,晋王李玄霸回京召开朝议。
仅一旬,大唐便决定出兵。
他们要在入冬之前结束这场灭国之战。
李玄霸坐镇长安,征发百姓运粮运兵器,调配全国物资和府兵,居中指挥调度。
周达为主帅;陈棱为水军主将,率领水军主力攻打高丽;尧君素为陆军主将,率领另一支军队,仍旧从北方山峦行军,攻打高丽边军。
北方百姓哭声震天,哭鲁国公宇文弼捐躯战场,忠魂归乡;涿郡百姓户户挂孝,向尧君素请战。
中原大小豪强纷纷慷慨解囊,甚至亲自出家丁押送粮草送往战场。
战争来得很急切,新加的徭役和征粮都很沉重。
但如宇文弼所预料的,因对高丽的愤怒,因对他的敬佩,百姓咬牙撑住了,没有生乱。
可李玄霸知道,大唐的百姓是没有揭竿起义,但不代表他们死的人会变少。
不起义,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现在,他是要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这才是大唐的晋王,一位封建时代的辅政亲王应该有的素养。
徭役和征粮的范围朝着南方扩散,岭南和江都的水军南上时也带来了新征的粮草。
薛道衡没有离开岭南。
他本想送一送老友,但细思后,他还是决定再等等,岭南还离不开他。
都是耄耋老头,他们很快就会重逢,不差这一时半刻。
“公辅,你先行一步,别急着走,在路边暂且喝茶等着我,我有好多新奇的事要与你说。岭南风光可真不错,你一定也喜欢。”
“昭玄,季晟,你二人肯定也会走在我前面。都等等我,总要有个人迟些离开,看到征讨西突厥和高丽的结果,好让你们安心。”
“虽然我们的弟子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你们也会担心啊。”
薛道衡拍着儿子的肩膀道:“你也去高丽。你既可以带水军,也能安抚高丽贵族和百姓,震慑大唐将士不要过分扰民。”
薛收对父亲作揖,登上了北上的船。
陈铁牛站在薛道衡身侧,表情坚毅中混合着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