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入座之后不久,伴随着把守几处要害士兵纷纷下跪,和庄严的乐器声,皇帝终于出场。
顺德帝时身着明黄色大龙袍,端坐于轻步舆上,轻步舆无顶盖,帷幔,底下由八人抬轿,已然是皇帝卤簿中最小最轻便的规格,步舆两旁是皇宫禁军,身形高大面目俊朗,不苟言笑,自他们一身威严华贵的护甲散发着肃杀之意。
步舆随后是十二面龙旗: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星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旗后则是专用车队,其中包括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
皇帝的权威在充满声势和绝对压迫力的仪仗之中尽显无疑,哪怕沈兰棠对皇帝皇权不那么抱有畏惧恭敬之心,也不由地被眼前景象慑得心神一震,跟随身旁众人低下头颅,不敢再看。
皇帝入座之后,一道庄严肃穆的声音传至空气:
“众卿家平身。”
因石阶上空间狭窄,众人并未下跪,但都屈膝俯首做曲顺状,闻言才慢慢直起了背。但沈兰棠仍不敢入座,直到又一道尖锐的男音冲进耳朵:
“免礼,入座。”
她这才学着其他人屈膝坐了下来。
看台位置高,居高临下,能将下方景象尽收眼底,而这样的位置,本身就代表了权利。沈兰棠两世都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坐在这个位置,再看着场内景象,一时间心潮澎湃。
因不满前朝暴政,时任象山县一个小捕头长的靖高祖揭竿而起,马上纵横九年之久方才重新平定天下,靖建国之初,国家军队数量达两百万之众,后不断削减,不包括边境列入“盟军”的外族军队,维持可随时抽调作战士兵八十万上下。
其中中央军达30万之多,其余地方军队约莫20万,剩余30万则是被分派各处边境区域。而中央军因为戍守区域不同又被分外南军和北军,坊间称内军和外军。
其中内军构成了古往今来最多流传在各种话本里面的禁军形象,什么太子逼宫时最后守卫皇帝的军队啊,武林高手夜访皇宫时被发现但没抓住的那支军队啊,跟皇帝的女人偷偷摸摸谈恋爱的那个男人所在的军队啊......反正就很忙很流行。
至于禁军分支,也随着时代变迁各有变化,这就不细说了。
此前皇帝已经进行过大规模的军队巡视操练,此回演练,以近处地方军和中央军为主,从其中抽提各队精英共同组成了,想来也是,不说地方军,单是三十万中央军队就足以撑爆今日校场,更别说真正的军队实力和机关要害,如何能公之于众,今日此番,不过是“与民同乐”罢了。
但这个“与民同乐”的分量已是不俗,只见一眼望下去,偌大的校场占据得满满当当,各军队列队整齐划一,军装在阳光之下威风凛凛,手上各执一长枪,分明是初秋尚暑的天气,一杆杆冷兵器特有的肃杀气息随着上方飘扬的旗帜不断蔓延,让人为之一凛。
沈兰棠刚刚经历过皇帝依仗,又见到眼前让人心下胆寒的军队,手臂上汗毛倒竖的同时,不由嗟叹:古代皇权果然至高无上,怪不得那么多人对此惶悚惊惧,又有人拼了命也要得到它。
一番流程之后,演练正式开始。
首场演练由分别身穿红蓝两色服装的队伍做对抗演戏,一只演示我军军队,一只演示外敌,两方军队以手中木棍作为武器进行实战演习。
要说古代打仗,那可真是人力与智谋的巅峰演示,因古代没有大规模杀伤武器,所以个人力量就在其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于是如何提高个人力量就成了古代打仗的重中之重,各种大兵法家奇招频出,从《太公兵法》《孙子兵法》到三国时期层出不穷的奇谋诡计,再到后来出现在金庸老爷子小说里的《武穆遗书》,这片中华大地上向来不缺谋略之人。
下方队形阵法就是其中之一,身着红色军服的“靖”军在战鼓声中快速集结环绕成圈,以中心圆圈向四周扩散,以五十人为一个单位分别站守八个方位,在此方位外再构建一个八位阵型,这赫然就是传说中的八卦阵。
“靖”军形成阵型后,蓝军以方阵冲击,“靖”军为两千人,蓝军则约两倍人数,合约近五千人,这五千人站在校场已然让人心生畏惧,当蓝军手持“兵刃”冲向靖军时,仿佛大地都为之震动。
蓝军冲进靖军后,靖军立刻摆出防御阵型,以盾牌形成防御,凡有蓝军入阵,靖军就一边竖起盾牌一边举起武器攻击,有前后左右互为防御互为进攻的战友在,蓝军宛若落入陷阱的兔子,只待猎人剥皮抽筋。
然而蓝军人数占据优势,随着蓝军不断进攻,靖军阵型被逐渐打散,此时,天外响起一声金鸣,伴随着沉稳厚重的鼓声,靖军的队伍“活”起来。
他们宛若活的蛇一般灵活交叉补位,形成包夹姿势,战况正酣,战场之中,鸣金之声不断响起,其中有五色旗帜穿插,分别为红蓝黄绿白五个颜色,每个颜色各有涵义,加上击鼓鸣金次数顺序不同,分别代表了不同的进攻防御命令,这就是中国古代战场最经典的以战鼓鸣金,旗号传达军令。
如沈兰棠这般完全没有受过军队训练的普通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只知道随着场上号角和旗帜的挥舞,下方军队数次变化阵型,不断地溃败的士兵补充到新的阵型之中,而方才还士气如虹的蓝军无时不刻遭受着靖军的攻击,在绵绵不绝的攻击和绝佳防守下逐渐被“吞吃入腹”。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几刻钟后,蓝军落败,靖军胜利。
这一番战斗既酣畅淋漓,又宣扬了国威,皇帝大悦,战斗结束,有太监传皇帝口谕犒劳此次演练所有参与士兵。
沈兰棠也在间隙舔了舔嘴唇,这番表演让她既觉新奇又大饱眼福,胸中激昂。
此后有不同队伍陆续上台,只不过规模都没有第一场战斗这么宏伟,或以百人一队,或五十人人为一队,或八人一队,展现了每一个人穿插其中补充位置的重要性,颇有些金庸笔下,全真教以北斗七星大法斗郭靖的奇智。
这些比赛没有敌我之分,凡获胜队伍都有嘉奖。
检阅台中,有如沈兰棠般看的目不转睛的,也有颇觉无聊乏味打哈欠的,不管如何,这一上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校场安排了午饭,一概菜色都是皇帝宫中御膳房所出,众人不敢有异言。至于味道,反正就是御膳房大厨做出来的大锅饭,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午饭过后,还有些闲余时间,戚桐君对谈邵远道:“我与兰棠约了见面,我先过去一趟,很快回来。”
原来她发现给沈兰棠的话本还有另外一小册,是故事结束后再发生的一些事,算是给所有人一个结局,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没读,心里总归放不下。
谈邵远自刺杀事件后但凡在家便黏着戚桐君,惹得戚桐君好一阵厌烦,今日此处宛若铜墙铁壁,若还出了问题,就不只是掉一两个脑袋的问题了,谈邵远也放心,道:
“好,你去吧,早些回来。”
戚桐君摆摆手就带着燕儿出去了。
她和沈兰棠约了在检阅台下见面,因此地视野宽阔方便认人,且这回大家都在午休,检阅台没几个人,私密。
戚桐君款步从容,正从一棵大槐树下经过,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略带冷意的声音:“你是戚大学士的女儿戚桐君?”
戚桐君转过身,慌忙行礼:“参见齐王妃。”
身着华丽宫装的阿依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稍显冷淡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缓缓开口:
“很美。”
戚桐君一怔:什么?
阿依曼的嗓音如流水般冰冷清澈,或许是因为初学不久,说话时会刻意校准音调,显得富有韵味:
“果真很美,不愧兆京第一美人称号。”
戚桐君不能理解她突然叫住自己又赞美自己的做法,又想起她的身份,丝毫不敢踏错一步,低头恭顺道:
“这只是坊间无聊编的排名,天下之大,比桐君美貌数倍的女子比比皆是。”
“美貌数倍?那不可能,如果有比你美貌数倍的人在,那定然是传说中祸国殃民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