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他生疏于这种被保护的姿态,以至于当他们站在追悼厅内时,才缓缓回神。
“把你手里的匣子放上去吧。”秦禹苍松了口气,回头对跟进来的梁丘鹤和童昊说,“谢了。”
夏泽笙刚要往前走,从贵宾厅方向听见动静的秦飞鹏等人已经从通道进入了追悼厅。这次秦家的人,来得倒是齐备。
秦飞鹏带着他年龄不过五十来岁的第二位夫人,还有秦勇,秦如南及他们各自的家庭早就乘坐单独车子,平安无事地等在了贵宾室。
几个人看见了秦禹苍,都是一愣。
然后秦勇的表情便已经咬牙切齿起来,冲上来指着他发难:“秦禹苍,你说,最近股市上整九霄的人,是不是你?!”
秦禹苍从礼仪手中接过黑色的绒花,别在夏泽笙胸口,这才瞥了他一眼:“不容易,这么久了才明白过来。”
“你——!”秦勇咬牙切齿,质问道:“说起来还是亲戚,我父亲对秦瑞早年还有恩情,你就这么不顾亲戚关系忘恩负义吗?!”
“恩情?亲情?”秦禹苍笑了一声,“秦瑞一个月三千多工资,在九霄加工厂做牛做马干了二十年,从未提过加薪一次。什么恩情这样的付出也足够了吧?说起亲情,你卖工厂的时候,有没考虑过加工厂这些叔伯阿姨的未来?”
“生意场里容不得儿女情长。”秦勇下意识就说。
“你说得对,生意场里没有儿女情长。”秦禹苍笑了一声,“得罪了,勇哥。”
秦勇被秦禹苍将了一军,整张脸都憋红了,一腔愤怒无处安放,转头便要刁难夏泽笙:“你是不是跟秦禹苍搞在一起,是不是你怂恿他搞事情。”
夏泽笙还没有开口,秦禹苍已经拦在了前面,这次他不再给秦勇任何一个眼神,直接对秦飞鹏道:“让你儿子把嘴巴放干净些,还有你们所有人,再对夏泽笙这样作践,不会有好下场。”
“小叔、小姑联手欺负嫂子,做公公的你从来都是冷眼旁观,放任自流。今天这场灵车送行原本可以不搞,你们都来了现场,却让夏泽笙以未亡人的身份独自面对这一切。怕是连相关追悼会的消息都是你们放出去的吧?”
秦飞鹏看他:“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秦禹苍笑了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九霄的股价真的已经触底了吧?”
港股并无跌停机制,股价可以一路狂跌直到犹如废纸。
可这两天九霄的股价跌幅趋于缓和,甚至有隐隐上涨的趋势,这确实给到了秦飞鹏一些幻想,连投资部都给出了可能已经到了触底反弹的拐点。
然而今天秦禹苍这句话说出口,便粉碎了秦飞鹏的幻想。
秦飞鹏的脸扭曲了起来,他抓着手中的拐杖,紧紧地,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这般穷追猛打的原因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秦禹苍看他半晌,笑了一声,“很快,到时候你、还有秦勇、都会因为你们的行为而诚心实意的道歉。”
这样的宣告,本应该令人愤怒。
可是他之前所作所为,却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于是现场的人,脸色都不好起来。
只是追悼会的时间已经快要到来,这里也不适合再继续去聊,公墓大门开放,已经有礼仪引导着参加追悼会的众人往殡仪馆的方向而来,很快便要抵达追悼厅。
夏泽笙走上前几步,将手中的棺匣,放在了花丛之中。哀乐开始响起,那些纷争便自然而然消散在了这片哀愁之中。
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以旁观者的角度,参加自己的葬礼?
秦禹苍排在等待追悼的人群尾端,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问题。当作为旁观者,来看待这场时隔了三年后的葬礼,显得莫名有些荒诞。
他从未有这样强烈的感受。
秦骥已经物理死亡,而他存在于秦禹苍的身体内,甚至不知道如何界定自己的存在。他醒来便拥有了秦禹苍所有的记忆,像是两个灵魂交叠在了一起。
秦禹苍的身体在他的意志影响下,配合的产生了许多响应。秦禹苍拥有非常聪明的大脑,为他所有的决策提供了极强大的思考能力。
他渐渐有了一个问题——
在他影响秦禹苍身体的时候,是否在某些没有察觉的地方,他已经逐渐被秦禹苍的灵魂通化影响,融合在了一起?
究竟是他成为了秦禹苍?
还是秦禹苍吞噬了他?
“阿苍?”身后的秦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秦禹苍回神:“我没事。走吧,轮到我们进去了。”
夏泽笙此时站在秦家人一旁,在人们献上鲜花后,感谢每一位前来的人。那些来追悼的人中,有许多老熟人,也有许多生面孔。
很多人握住他的手,说一句:“节哀。”
还有些人会对他说些感谢的话。
“我曾受过秦骥先生的提携,我的公司当年如果不是因为秦先生的注资,现在已经倒闭了。”
“秦骥先生帮助过我,我在大学时的项目,不被看好,是他给予了资金。”
“在我经济困难的时候,秦骥先生提供过借款。”
再然后来的是骐骥集团跟着秦骥打天下的几位元老,他们更情真意切一些,握住夏泽笙的手,便已经泣不成声。
还有何甄、蒋一鸿、夏泰和……
不管是否真心实意,在这一刻,善意总归是汇总起来,妄图安抚这位孤独的未亡人。他表现得是那么的坚强,秦家人都落泪的时候,秦如南已经哭晕几次过去的时候,他背依然笔直,面容平静而肃穆的回应每一份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