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在你手上写的是……‘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待乱平贼灭,我就出家修道。”
我点了点头:“好。”
“你我之间……”他只说了四个字,旋即沉默不语。
而我,其实也没那么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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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琥珀酒兮雕胡饭
河北处于帝国的边疆,军队中有来自各族的精兵猛将,唯有安禄山这种极具领袖魅力和谋略手腕,自身也有异族背景的领导者,才能将他们团结起来。安禄山一死,河北军的将领们不会再像服从他一样服从任何人,无论是他的心腹史思明,还是他头脑不清的儿子安庆绪。
数月来,安庆绪忙于弑父之后的后续工作,又要尽快登基,又要给将领们加官进爵,邀买人心,又要应对唐军。
但这些与我们并无关联。
被监视居住的日子,一旦习惯了,也就像流水一样悠悠而过。实际上,很多年以来,王维少有这样赋闲的时光,除了为母亲服丧的那几年之外。
这当然不是最理想的赋闲状态。被拘于一座寺庙大小的地界上,行动又每每受限,和真正归隐山林的清闲适意无法相比。
这是一段没有销假时限的长假。
我不知道长假结束后,面对我们的将是怎样的未来。但能保得王维不必入职伪朝,已经是意外之喜。这段日子,没有仆婢帮忙,我的生活回到了很21世纪的状态——或许该说20世纪?毕竟那种清苦,在新千年之后就不大有城市里的年轻人能够体会了:自己用锅灶生火、烧水,帮助寺里的僧人做饭。
杨续承担了不少打水之类的体力活,但做饭这种事,大约总归要自己亲力亲为,才能感到一点脚踏实地的安心。在乱世之中,这种安心尤为重要。若一切事都由他人代办,难免会生出一种和现实世界的隔阂,一种茫茫的无力感——我不无讽刺地想,贵族男女们所叹惋的“闲愁”,未必不是来自于这隔阂。
洛阳一带稻米产量甚丰,但时乱年荒之际,寺里也只有粟米饭、麦饭可吃。王维病弱,食不下咽,吃不得粗米。我拿一枚簪子换来几两菰米,焖了总有两个时辰,煮得又软又糯,就是最简单的雕胡饭。
“可惜,是去年的陈米。我原想寻一些早熟的菰米,但如今实在太早了,就算强寻来,米也未必够肥。”我将饭碗推到他面前,“琥珀酒兮雕胡饭,君不御兮日将晚。虽然没有琥珀酒,你也要吃了这碗饭。”
粗瓷碗中的雕胡饭香气扑鼻,米粒莹润洁白,泛着亮汪汪的光泽。
隔着米饭的热气,他的表情有些模糊,像是触动,又像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