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爷爷能从糊涂中,挣扎着清醒。他拍了拍病床,示意连衡牵住他的手。
连衡紧紧地握住,耳朵俯在爷爷的嘴边,听道一声低念。
“衡儿——”
连衡不敢用力,虚虚抱住爷爷的身躯,回应:“爷爷。”
病房内,仪器滴答的声音不断。
连衡稳住心神,认真去听。
爷爷的嘴唇上都起了皮,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凹陷,双目涣散。
“我想,回家。”
“去见,令仪。”
连衡听出了爷爷说的回家,不是回连家老宅,而是回有令仪的中国。
连衡没法答应下来,但又不想爷爷这么遗憾的离去。他下定了决心:“再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一定带您回家。”
连衡的手被爷爷死死地抓着,仿佛在说:君子一言。
连衡连着一起下达的决心,还有安乐死的申请。他将这事,讲给爷爷听,爷爷欣慰地笑了。
爷爷是笑了,可是连衡根本笑不出来,他很痛苦:“您为什么就不能……在骂骂我?”
爷爷看向了裴漾,脸色苍白,因着病痛的折磨丧失了原本的慈祥,“漾儿,哄哄他,衡儿惯会吃这一套。”
爷爷平静地接受了这条信息,甚至心里还在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盼头,爷爷每每醒来都笑着,就算他的脸上剩下一张皮,没有一点血色,纤瘦的过分,也会与裴漾说上几句话。
爷爷说:“漾儿,请好好帮我看着衡儿……他会做傻事。”
爷爷说:“土特产,我带回来了许多,你去找尤尔,他知道,放哪了。”
爷爷说:“山谷碧绿,草甸深厚,国泰民安;那笑,那哭,犹如故人归来。漾儿,不怨你想回家,我跟你一样,也想回。”
爷爷说:“你该清楚的,其实,回的哪里是家啊,不过是,爱人的怀抱。”
……
那日来临的时候,爷爷在药打进点滴前,看了一眼左边的连衡,右边的裴漾,目光再不似之前的无力,炯炯亮光。
“都好好的。”
留下一句告别,爷爷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就像睡着了,但是再也不会醒来。
他仿佛遇到了令仪,嘴角竟然微微上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