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将上次得来的土地都给了阿奴,然而她拿到大致的地图划来划去,跟扎西次波的连不在一处,觉得不如干脆卖他一个人情算了。她的想法很简单,不要促浸领主的土地,只要云丹给的那些,但是扎西次波家族要世世代代保证阿依族人的安全。相对于认个王妃做义女之后能给部族带来的巨大利益,这是小事一桩,不需要再次割让土地的扎西次波欣喜地一口答应,择日郑重其事地举行了认义女的仪式。
最高兴的是哈伊拉木,美丽的王妃娘娘成了他的姑姑。他很有巫术天分,顺势也拜了纳达岩做师父。纳达岩很喜欢他,相对于阿奴兄妹等巫术废材,他觉得自己这次捡到宝了。不过哈伊拉木看着新姑姑的大肚子很纠结,大人们都说是男孩,可他和纳达岩师父都认为是个女孩。
晨光透过树缝照亮了屋子,外面已经是另外一棵老核桃树,他们换过了一栋更大的碉楼。几只雀儿觅食归来,正心满意足地蹲在树梢唧唧啾啾的合唱。
云丹被吵醒,往身边一摸,空荡荡地没人。他被阿奴几次失踪搞得心有余悸,心里一紧,慌慌张张爬起来想寻人,却看见一个浅妃色的身影披散着头发,逆着光坐在窗下的几案前写写画画,不由得心头一松,坐在床沿半天才缓过气来。
听见动静,阿奴回头语带歉意:“醒了么?我太高兴了,睡不着,吵着你了?”
云丹走上前仔细一看,会心一笑:“你自幼心心念念的画地图,如今越画越远了。”
阿奴勾勒完一笔,长舒了一口气,搁下笔满脸惬意:“这么多年,总算正式有了一块可以经营百年的地方,哪能不好好画画?”
这块土地的她满意之极,当然这些土地并不肥沃,云丹给的那些甚至有的地方还很贫瘠,但是这里的风土人情特别是宗教极适合阿依族居住,加上安全有保障,总比在木雅草原上受排挤,在中原担忧朝不保夕的好。至于土地贫瘠可以调理,反正她也不准备让族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单纯的靠在土地里刨食过日子。她仔细看过了,马帮道正正地穿过她新得的土地,中间是一条大河,还有几个小海子,前面与云丹的土地接壤,后面就是绒巴人的各个部落,有意无意之间成了他们的缓冲地带,只要能保得百年不起战端,位置就是极好。族人繁衍生息,与周围部族联姻通婚,阿依族就能在此地站稳脚跟。至于更后来的事,交与老天吧,看族人自己的造化了。那时候她早就两眼一闭,骨化成灰,不知道转哪投胎去了。
云丹见她竟似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一般,眉梢眼角豁然开朗,俱是喜意。心里一酸,她年纪小小跋涉千山万水,不过是想为族人找一块栖身之所。十余年过去,总算是如愿以偿。当年稚齿韶颜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身怀六甲,转眼就要做了母亲。
他爱怜地抱起妻子放在自己腿上问道:“磨西给你怎样?咱俩一起住。”阿依族与笃信佛教的吐蕃人合不来,他也无可奈何。宗教的力量极为强大,自己和罗桑不也是依靠着红白两教才能打开一番局面。
“那里太靠近乌蛮人,虽然现在我与索玛姐姐两情交好,但是以后呢?那个领主府不如碉楼这种城堡式的结构安全吧?再说我总觉得磨西的地理环境跟白玛岗一样不是很稳定,站在远远的山岗上看去,只要一次泥石流,建在台地上的整个镇子就会滑入磨西河。”在白玛岗,她长期深受泥石流、地震、洪水等灾害困扰,对此极为小心。阿奴不赞成磨西成为长期居住点,打箭炉还更合适些,不过随着各个寺庙开始动工修建,那里越来越多的喇嘛,已经到了塞街堵巷的地步。
云丹手指绕着她的长发穿来穿去,嗅了嗅她发梢的幽香,心中疑惑:“在碧云寺那里,你都盖好房子了,中原也不合你的意么?”虽然他极不愿意阿奴去中原,但是以阿奴的秉性,没理由花大本钱选择了在那里盖房,转眼又放弃掉。那个小镇子看的出阿奴极为用心,他只是夜晚匆匆一瞥,就看见了从山上引泉水进各家各户的引水竹管,经过每家天井里一个大石槽,之后又流进房前屋角的沟渠,直通街面两旁的开放式下水道,最后汇入长滩湖。据说她本想用陶管埋入地底连接成封闭的下水道,但是担心堵塞还有卫生问题,索性用了半圆开放的陶管铺设沟渠。
阿奴窒了一下,难道说自己和阿仲燕好被人偷听,然后发现阿仲树大招风,皇帝已经开始心有顾忌,整个梁王府被人监视了么?她将头埋进云丹的胸前,低声解释:“你知道的,中原那里朝代更迭频繁,一个政权最长不过三百年,短命的不过是几十年,中间要闹土匪,还有造反也很频繁。常常一个不好就天下大乱,汉人还喜欢一把火把什么都烧的一干二净。”所以阿奴一开始就不想定居中原。
想起一片焦土的长安,两人幼年都曾见识了当年那个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繁华富庶,此刻觉得世事无常,唏嘘不已。
还有一件事,阿奴记得后世四川盆地一度被屠杀的干干净净。有一份笔记说过,笔者在兵乱几年之后进入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成都,荒草凄凄,当年的闹市区居然有野狐出没。
虽然云丹知道一点自己的身世,但是太多的事情阿奴不想解释。见云丹还想问什么,她干脆凑上去堵住他的唇。好容易碰上妻子主动一把的云丹想起在磨西的旖旎时光,没两下就被撩拨的浑身发热,他的手渐渐往下摸索,却碰到阿奴的肚子,挫败地呻吟了一声,两眼发直靠在阿奴肩膀上。
阿奴吃吃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