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灼站在血泊中。
乳白色的魔血与殷红的人血混在一起,变成了有些恶心、又有些诡异之美的粉色。
慕容灼全不在意。
她攥紧了手中的扶光剑,目光锁定了对面的贵妇。
士卒在她的身后,书生隐匿在更深的暗影里。不远处地面上七零八落躺着数具尸体,有被啃食到一半的人族修行者,也有赶来护驾反被慕容灼杀死的魔族强者。
她尽可能地寻找了社稷图中的年轻弟子,把他们送到了离秋城,这个过程中遇到了很多质疑和抗拒,起初慕容灼还会试着心胸宽大地为他们的生命做出些努力,到最后毫不犹豫掉头就走,去寻找不那么费力气说动的弟子们。
带回数拨弟子之后,慕容灼径直折回了她与景昀见面的那处园林。
仙神之间自有感应,景昀挥手撕裂空间,祭出仙神手段时,慕容灼已有感应。
凤凰本来就是空间道法的行家。
尽管景昀没有让她回来,但慕容灼仍然觉得自己该回来做些什么。
然后她在这里遇上了五名魔族。
幽夜君率十只大魔潜入社稷图中,至今还剩五只。
遇上慕容灼之后,还剩三只。
三魔一人静静对峙,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慕容灼没有出手,因为她很疲惫,而且受了不轻的伤,非常痛,痛到她动一动都会觉得有些吃力,而后更加疼痛,几乎拿不稳剑。
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三只大魔同样遍体鳞伤,坚如钢铁又过分苍白的肌肤上到处都是纵横的伤口与乳白色的魔血,看着分外诡异。
表面上看,双方都无力再战,所以暂时罢手,开始对峙。
但慕容灼清楚,那三只大魔也清楚,真正能让他们罢手的不是身体上的伤痛。
而是头顶那片激烈翻涌的云层。
景昀在那里。
幽夜君也在那里。
只要云上那场争斗没有分出胜负,那么其他任何争斗都没有意义,胜负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云层像一块巨大的绒毯,遮住了整片社稷图的天空,也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无论是慕容灼还是三只大魔,都无法透过厚重的云层看到云上那场争斗的全貌。
但他们的神情依然凝重,变幻不休。
事实上,他们只需要看云就够了。
大片云层忽明忽灭,时而灰暗阴沉,化作最可怖的夜空;时而光明大作,光耀整片天际。
伴随着云层之上明与暗无休无止的争斗,天地间狂风渐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吹面如刀。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所以吹来的风不是真实的风,而是交错乱流与无数气浪。慕容灼甚至能从天际云层变幻光暗时看见一闪而逝的漆黑空间裂隙,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暴烈的狂风。
她握紧了手中的扶光剑。
每当王后殿下心情紧张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抓紧手边的东西,从前她喜欢绞紧宽大的袖摆,现在手中有一把剑,她就自然而然地握紧了剑。
不得不说,这个动作十分方便,退可以横剑身前,进可以举剑向天。
慕容灼现在并不想退,也不想进。
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焦灼。
那些时隐时现的空间裂隙越来越清晰,出现的越来越快,这说明社稷图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两位强者交战的力道,即将倾塌。
社稷图不是慕容灼的财产,慕容灼并不心疼,她只是担忧社稷图如果倾塌,离秋城中那些年轻人以及其他地方那些弟子们能不能活下来。
这个答案慕容灼不知道,景昀也不知道。
忽然,云端的夜色压过了日光,从天的一端向另一端迅速涌去,不断蚕食着光明。
慕容灼遽然变色。
正在这时,她的耳畔出现了一道声音,简洁、平稳又无比熟悉。
景昀说:“走。”
慕容灼微愣,心底生出极大的惊愕,倒不是惊讶于景昀此时还能分心朝她传音,而是源自于不解。
整座社稷图都在这片云层之下,朝哪里走?
她的睫羽轻轻闪动,而后惊愕潮水般退去,领会了景昀的意图。
她再不迟疑,清啸一声。
伴随着这声清啸,她娇艳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极为神圣高贵的气息,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浮现出金红色的凤翼虚影。
她离开了地面,来到了半空中。
天地间狂风愈发剧烈,空间裂隙越来越多,不远处的山峦已经有了模糊的迹象。
此时她只要抬起手,凤凰离火就足以将对面的三只大魔烧成灰烬,但慕容灼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