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牧别开视线,昂脸看月,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头顶的月不如月下的人亮眼。
李钱觉得像冯阮这般有能力有手段又为国为民的人,留下来是件好事,可是……
“皇上,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李钱道:“冯相若是留在朝堂上,这般大的一棵树扎根在京城,对新臣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冯相的功绩太大了,以至于群臣会看她脸色行事,到时候对梁夏这个小皇上来说,不是好事。
李钱同为皇上,看到的是权力的另一面。
功高盖主。
群臣会分不清谁才是主。
梁夏眨巴眼睛,“李钱啊。”
她笑,无害又秀气,“谁说冯相要留在京城了?”
“啊?”李钱愣住了,“那刚才您跟冯相那意思……”
“冯相这般有本事的人,自然要用在最需要她的地方。听闻王氏喜欢看雪,北方偏东那片地方,始终不太平,也很贫瘠……但是雪大,就很适合冯阮。”
李钱嘴巴都张开了,抽了口凉气,“?!!!”
梁夏略显心虚,眨巴眼睛,“但朕相信以冯相的能力,定会把那片地区管好的。”
树大不适合留在京城,那就挪去适合她遮风挡雨的地方。
李钱小声问,“这事冯相知道吗?”
她马车跑这么快,肯定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直接带着王氏放弃治疗了。
梁夏得等周鱼鱼把王氏治好了,再跟冯阮提这事。
“她许是猜到了。”梁夏表示。
李钱点头,冯阮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留在京城妨碍梁夏,她多半猜到了自己会被调到别处,但李钱估摸着,冯阮绝对没猜到小皇上这么狠心,直接把她“发配边疆”了。
“可怜冯相,听说家底都卖了个干净。”李钱啧啧摇头。
梁夏,“……她临走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多送她两身狐裘。”
免得买不起衣服,冻坏了。
冯阮要是瘦个两斤,梁夏都心疼。
李钱,“行。”
用人要用到极致,先花言巧语画大饼把人留下来,然后——
狠狠地榨干她身上的价值,让她为国为民效力。
李钱表示学到了,这招他学到了。
梁夏说,“我们也去陈府看看。”
沈君牧都以为要回去了,“去陈府?”
李钱,“您担心周小神医治不了王氏?”
“不是,”梁夏摇头,目光在沈君牧跟九号脸上扫过,眼里带出清浅笑意,“带你们去看看冯相的猪儿子。”
刚才这两人都好奇,只是没好意思凑过去看,现在事情解决,两人不仅能看,说不定还能抱抱摸摸冯朱朱。
九号瞬间一阵风一样离开,“我去陈府门口等你们。”
沈君牧看看她,又看看梁夏,最后决定坐马车去。
梁夏抬脚往前,不知道是踩到自己大氅的衣摆了,还是脚下不平,路过沈君牧身边的时候突然踉跄了一下,脚步不稳险些跌倒。
沈君牧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她的一条手臂,拉了她一把。
李钱惊呼一声,刚想跟过去扶的时候,就想起他跟大夏的赌注,顿时往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灯笼吹灭,故意大声说,“皇上,天黑,小心着些啊!”
“我一时没看清,”梁夏顺势开口,看着沈君牧,“谢谢你。”
沈君牧全然不知道是套路,当真了,“你爹说蔡夫子晚上看不清东西,你是不是跟蔡夫子一样看不清?”
不愧是师徒,连毛病都一样。
梁夏像是真看不见似的,刚才还能好好走路的人,这会儿开始伸手缓慢朝前摸索挪步,“是有点。”
这么大的半个月亮,都看不清路?
沈君牧迟疑,……那是挺严重的,正好去陈府让周小神医看看。
沈君牧见梁夏走的实在缓慢又小心,犹豫了一瞬,轻抿薄唇,上前一步,双手隔着袖筒,掌心朝上放在梁夏右手下面,托握着她的手腕,扶她踩上脚蹬。
“抬脚。”沈君牧轻声提醒她。
梁夏侧眸看沈君牧,“夜不能视”的人,能清清楚楚看见沈君牧垂下的眼睫,看他秀挺鼻梁,看他干净的眉眼,看他微红的耳朵。
梁夏想弯曲手指顺势握住沈君牧的手,可实在不好意思,最后只规规矩矩被他扶着坐上马车。
坐在车里,梁夏忍不住自我反思。
她这脸皮,还是不够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