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砂金像人间蒸发一样,没发过消息,没打电话,星走在路上偶尔会留意,但也没见到他。两人之间也没其他认识的人,星就算好奇也没法打探他的近况
大家各有各的生活,不会一天到晚关注别人,不常出现在生活中的东西很快被大脑清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三月七的闹腾,丹恒的智库或姬子的咖啡。这期间唯一的好事,就是卡芙卡快回来了,她难得给星发消息,一点问候也没有,也没解释自己在做什么,开口就使唤人,说回来前会有几只老鼠送到家,让星替她处理一下
负责运送的是个黑色长发的高大男人,几乎没见他说过话。星很讨厌他,从小如此,倒不是因为他做过什么事惹到她,相反,作为姐姐的同伴,他时常关照星。但她仍然每次见到他就烦得不行,大概因为他身上常能闻到卡芙卡的香水味。好在他很识时务,把东西搬进来后立即离开了
有时她也会想起那个自称要去豪赌的黄发青年,一想到这个就不安,他说不定早就凉了。那句承诺,细细想来,更像是看她沮丧而说的虚伪的安慰话。那他们最后的对话算什么?遗言吗?
别再想了,别闲着没事想这些不吉利的东西,说不定他活得好好的,只是像卡芙卡一样不爱看手机。只要没见到尸体,就能怀着还活着的希望,但星又很清楚,有多少人死后连尸体都没留下,比如说她的父母,直到现在还被认定为失踪,再比如...
“想什么呢?”三月七一嗓子把她拉回现实,她大大咧咧的性格让周围的气氛热闹起来
“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三月七关切地把头探过来,这个距离里,看到她的眼睫毛一根一根的
“我不理解,三月,我真的不理解。”星叹了口气,显得很悲伤,又看了眼手表,“你为什么像个没事的人一样?都迟到一个小时了,你不会觉得对不起我吗?”
“嘿嘿,抱歉。”她吐了吐舌头,给她一个wink,嬉皮笑脸完全没在反思。星已经不想追究这个问题了,三月七就是这种人,自己去习惯比让她学会不迟到容易得多。事实上,她早就料到对方会迟到,算好时间让自己先迟到40分钟
不过星也没好到哪去。她在这方面也很随性,邀请都是一时兴起,没有多少准备时间。有时提前一天,有时只提前一到两个小时。但三月七不介意,每次都秒回“好呀好呀”,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到,再加上本人天天迟到,结果就是每次让星等好久
“走吧走吧!活动开始了,我们得快点!”三月七拽住她的胳膊,向广场冲去
回家路上,星的胳膊耷拉在两侧,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当广场上的巨大苏乐达喷泉爆发的那一刻,她几乎发出无声尖叫,绝望得看着甜腻的汽水像瀑布一样泼在身上。三月七却很开心,大声笑着冲入汽水的怀抱,丝毫不介意衣服被浇得湿透。最后两人都变成落汤鸡
如果是普通的水还好,全是糖的汽水风干后变粘稠,让人非常不舒服。星的衣服、头发,皮肤现在黏在一起,动作受到糖浆的黏连,走路时一步一粘,衣服和肌肤或其它布料从摩擦变成拖行。如果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上面的灰尘会因为黏性附过来,浑身浓烈的苏乐达的气味充斥鼻腔...
星对庆典与狂欢的兴趣不大,原本想约朋友蹭几个免费冰激凌,喝几瓶免费汽水,没想到这么疯狂,之后几个月她都不想再见到苏乐达。
她出门前换上干净的衣服,现在又要重新洗。幸好身上是件黑外套,装饰都是橙的,不用担心被苏乐达染色。
家门口放着一个小包裹,星盯着它思考了几秒,最近她没买东西啊,卡芙卡也没告诉她有快递。虽然好奇,但她看了一眼黏在手上的苏乐达,现在拆开只会弄脏。于是飞起一脚,把包裹踹进家门,再以一个诡异但不会弄脏门把手的方式关好门
比起拆包裹,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把卡芙卡交代的老鼠的事处理好。家里已经能闻到糟糕的气味,她得快点了,但又想去洗澡,于是她拖着那些东西进了浴室,打开花洒,边冲水边处理。水将所有烦人的东西带进下水道,太好了,星感觉焕然一新,心情也轻松许多
把一切收拾妥当后,她终于能探究这个包裹。没有发件人地址,只有星的姓名和地址,显然对方认识她。内容物和这个包裹本身一样奇怪:一张光盘
上面没有标识,不知道刻录的内容是什么
不是她的东西,她很久没有用过光盘。同时星有种不妙的感觉,包裹有大麻的味道。也许发件人打包前抽了大麻,也许它来自一个燃烧着大麻的地方,无论是哪一种,来源绝非善类
于是星前往地下室,那些淘汰的和不用的东西都被扔在这,杂乱得堆在一起。她花了几个小时在这堆垃圾中翻找,不知道那台旧CD机去哪了。客厅电视下方有新的,也能播放CD,但她不想用,因为..
恶意
即使不知道内容,直觉告诉她,这张光盘充满恶意。如果不是好奇心,她应该立刻把它扔掉
理论上用新机器不会有问题,但她就是不想用,仿佛恶意会像病毒一样残留在里面
她终于翻出熟悉的机器,又花了半个小时调试,让它连接电视,忐忑地拿出光盘,看着它被一道横的口子吃进去,电视跳出选项,按下运行键前,她犹豫了,对未知的不安让她打起退堂鼓
别看了,把它扔掉,你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它扔掉
在沙发坐了一会儿后,星决定先去厨房倒了杯饮料,又把冰箱里昨天剩下的半个小蛋糕拿出来,摆在茶几上
她按下运行
虽然已经做好看到猎奇内容并当作电影看的准备,但光盘里的内容真正出现在眼前,星还是愣住了,叉着蛋糕的手停在半空
砂金?
他为什么在这?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输的?也许是一开始,在初次相遇之前,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她才对豪赌抱有悲观的看法。赌博中,输家将失去一切,而那只是开始,未来是失控的命运,再也没有回转空间,一步、一步地走向地狱深处,直到被折磨致死
砂金肯定也知道,输家会死,但在他的视角,他们之后从赌场消失,再无音信。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谁在乎呢。一个概念上的“死”只能成为博弈中增添刺激的助兴,他更关注能赢多少
但星不一样,她几乎没经历过赌博中押上身家,等待结果,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和获得惊天奖励正反馈。她对赌博的印象只来自卡芙卡,和她带回家的那些人,为什么她能找到这么多猎物,尽情地折磨他们,而不用承担任何后果?为什么他们能成为待宰羔羊?
无需暴力,无需胁迫,他们都是自愿的。很简单,只需要一句话,这句话就像有魔力,它能操纵他们,心甘情愿作为提线木偶活着,而当求生本能涌现时,已无力回天:
“按我说的做,我就免除一部分赌债。”
她所见证的,只有失败的赌徒们死前最后一小段时光
“当啷”她听到清脆的响声,低头看,发现是蛋糕里的叉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手中松脱,直到叉下的那部分蛋糕再也支撑不住它的重量,一起倒在茶几上,留下白色的奶油污渍
“唉”她扶正叉子,把茶几上的蛋糕块叉进嘴里,抬头继续看
就内容而言,没什么特别,黄色网站上输入多人、轮奸之类的标签,一搜一大堆。就质量而言,算得上佳作
这个视频很长,是个合集,由每天的片段组成。主角从一开始笑着讨好,在无数次的重复后终于维持不住伪装,脸上的表情变成惊恐、精神也一点一点走向崩溃、没有人理会他的求饶,只有嘲弄和更激烈的手段,有些做法随着天数的增加逐渐加码,看得星心惊胆战。最后,他不再反应,只剩空洞的眼神,只有小幅度起伏的胸膛表明人还活着...精液顺着他的脸和头发滴下,嘴角也有没来得及咽下去而流出的精液,然后被捂住嘴要求全部吞下去..或者摄像机扫过结合处,性器进进出出,带出白色的泡沫,一路向上,正对着他的脸,麻木的神态终于有了一丝改变,他略带羞耻把头偏过去,又被掰着下巴强行朝向摄像机,边上尽是男人们的嘲笑和污言秽语...
说实话,很多内容蛮有意思,放在平时,她会感兴趣,兴奋,拿来消遣,顺便自慰。但当里面的主角是认识的人时,她只觉得惊悚
她不禁想到砂金的外套,那件肮脏的外套被像抹布扔在地上,就像他本人一样
看到开头她就不想看了,但越是猎奇的东西越克制不住好奇心,总想再看一眼。她每看一会儿就要暂停缓一缓,这么一点一点地推,最后竟然真的看完了。结束时,电视上的画面定格在一个模糊的场景中,星如释重负地扔掉遥控器。如果要说印象,她只记得砂金闪闪发光的耳饰,随着激烈的动作一直像钟摆一样摆来摆去
“太嚣张了。”她心很累,精神上的冲击比想象中持久,大概得缓上好几天。蛋糕自始至终只吃了一口。
“太嚣张了。”她又重复一遍,在这种法律延伸不到的地方,类似的事每天在发生。但,大家都知道,甚至卡芙卡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摆在台面上,不该与表世界接触,否则将带来灭顶之灾。视频中的人,星不觉得他们的势力强大到能做这种事,只是纯粹蠢而已
什么时候录的?现在他情况怎样?不知道,也许这张光盘是他死前的遗物,但星觉得他还活着,这种羞辱性的东西,只有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才有用,侮辱一具尸体是浪费精力,但这仅限于寄出光盘的那一刻。送过来需要时间,这期间谁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她该去报警,在这片几乎没人管的地带,治安官再废物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但星又想起来,她不能报警,卡芙卡在家里藏了一堆的麻烦,不能铤而走险,让警察盯上这里
好烦,明知他们是蠢人,又骑脸挑衅,却拿他们没办法。她的朋友快死了,现在经过的每分每秒都让他离死亡更进一步,指缝中流逝的时间让她愈发愧疚,仿佛自己也参与这场谋杀中。她想做点什么,但理性分析的结论告诉她,最佳处理是无视这件事
星正焦躁,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她吃了一惊,精神紧绷起来,自己一直一个人住,怎么会有人来?连忙环视四周,球棒放哪了?然而来者已踏进这里,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
“hi,想我了吗?”卡芙卡笑着和她打招呼
“卡芙?”
她愣住,然后想起姐姐确实说过要回来
卡芙卡换下鞋,挂起大衣,朝星走来,看到茶几上的蛋糕,抢过她的叉子吃起来
星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低头把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嗯?怎么了?心情不好?”卡芙卡见她这样,放下叉子,伸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揉她的头发,“遇到问题可以跟我说。”
她在卡芙卡脖子上嗅了嗅,她换了新香水,不知道是哪款,反正不是熟悉的味道。然后一把推开
“去洗澡。”
“诶,我才刚回来耶,而且昨天洗过了。”她的语调变得软软的,听着有点像撒娇,“让我先休息会儿好吗。”
她朝沙发走,星往左挪了一步,挡在路上,完全不给妥协的余地
“去洗澡。”
“唉,好吧好吧。”卡芙卡只得同意,抬起胳膊,嗅起手腕,不知为何,她无论做什么事都很性感,“气味很明显吗?”
“不,什么也没闻到。但我清楚,你喜欢用香水掩盖身上的血腥味。现在,去洗澡!”
卡芙卡从浴室走出来时,星已拿出医疗箱,坐在沙发上等她
“谢谢,但这次没受伤。”
卡芙卡不在意伤口或伤疤,这些东西是家常便饭,但星在乎,每次看到她受伤都会一副失落的表情。久而久之,还是会注意一下
星不信,执意让她坐下,凑过去检查。她刚洗完澡,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被三两下解开,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只穿了一条内裤。身上还有没擦干的水往下滴,有点发冷。她的锁骨,胸,还有顺着身体滑入乳沟中的水,一览无余地坦然展示在妹妹面前
两人靠得很近,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现在的姿势十分暧昧,但没有奇怪的氛围,她们可是陪伴了20年的家人,这种事情早习以为常
卡芙卡垂眸,看着自己可爱的妹妹正检查她身上每一寸地方,她没注意到卡芙卡的视线,全神贯注做着自己的事,这一板一眼的样子分外有趣,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一下。她按下做些过分事的冲动,双手托住星的脸颊,按在胸里
“唔!唔唔!滚开!”星被埋得喘不过气,一顿挣扎后终于解脱出来,气呼呼得抗议,引得她笑出声
这次她没撒谎,确实没受伤,只是身上还有不少没愈合的细小伤疤。星取过药膏,涂在伤疤上,冰凉的药膏接触到体温融化,她涂抹得很仔细。好好涂药的话,理论上这些伤疤能很快消失。但她整天不见人,对这些事也不上心,恢复速度比正常情况慢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