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自十二岁那年起便跟在了谢今澜身边。
年少做陪读时他便发现, 谢家世子与旁的王公贵族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常常谢今澜还未开口,便有奴仆将东西双手奉上,就连外边千金难买的玉料, 也不过是谢今澜书房中用来做笔杆的众多一支。
旁人有的他有,旁人得不到的, 他亦有。
后来待谢今澜长成,便成了如今清傲的性子,只因得到的太多,才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
钱权色利情, 只要他想要, 除了皇位, 皆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所以东南没想过,会在谢今澜脸上看见一闪而过的嫉恼。
几息前。
街巷边摊贩众多,百姓往来络绎不绝, 云玳从吹糖人的老翁手中接过‘兔子’, 拿在手中看来看去,唇边噙着欢喜笑意。
许商延低头看她, 目光幽幽的落在她嫣红的唇畔,不过转瞬, 他又别过眼,脸色漆黑,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云玳与老翁交谈后,决定自个儿做个糖人送给田氏。
可这个东西也需要手艺,云玳一个外行,琢磨了半晌才捏好一个糖人, 吹出来后还是个四不像的形状。
她颇为泄气,下意识的扯了扯许商延的衣袖, “夫君,我们走吧。”
这亲昵自然的动作并不显眼,却正好被一道之隔的谢今澜看到,横放在窗沿上的指骨用力到青筋鼓起。
那二人背对着他,他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神情,只能通过背影知道那书生打扮的男子就站在她身侧,几乎贴在了一起。
在云玳轻晃那人的衣袖后,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男子忽然弯腰低头,清隽的脸从谢今澜的视线中一闪而过,便被云玳的脑袋遮挡住。
他在吻她。
谢今澜猛地放下帷裳,挂在两侧的珠玉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儿。
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他下颌线条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浓烈的情绪。
“回府。”
马车往前行驶,从云玳身后走过时,她下意识回眸,可在眼里打转儿的泪模糊了视线,还不等她看清,许商延便不耐道:“看什么呢?你眼里的沙子揉出来了吗?”
“夫君,你再帮我看看,我还是有些不舒服……”
马车越往府中走,街上便愈加寂静,谢今澜缓慢的揉着眉心,一下又一下,仿佛疲乏到了极点。
“东南。”
东南心下一紧,咽了口唾沫,“世子,您是不是这些时日看错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这些时日太过疲乏,所以方才看错了,那人并不是云姑娘。”
“她旁边的公子,就是许商延?”
“……”
东南无奈点头。
谢今澜指尖一顿,随即又继续,唇畔甚至上扬出一道弧线,“这便是你说的,她在许家受的天大的委屈。”
不咸不淡的嗓音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东南大气不敢喘。
谢今澜喉结攒动,缓慢的放下手,眼底明明灭灭的光晕让人脊背生寒。
“她嫁的不错,只是那人过于轻浮,大庭广众之下便如此亲密,他当满街百姓都是死的吗?”
“呵。”谢今澜忽然低笑一声,隐有无名火从心中燃起,“她好像也不抗拒。”
马车内安静的出奇,片刻后,忽然传来东南犹豫的声音,“世子,他们是夫妻,云姑娘为何要抗拒?”
一针扎进谢今澜心口,顿时见了血。
他瞳仁紧缩成尖芒,刺不着别人,却蛰着了自己。
锋利的目光逼向东南,寒芒乍现,令东南遍体生寒。
谢今澜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介意的,他能亲自送她离府,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便是心口发堵,他亦能克制忍耐。
可是就在方才,他觉着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呼啸的风吹进了骨骼血肉,密密麻麻的疼遍布全身,烧毁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明明知晓云玳是个什么性子,成亲后的夫妻又该做些什么。
他什么都知道,可他那时没有做出阻止的举措,他是理智的,不在意的。
可当他真正看见曾经攥在他衣袖上的手如今去攥了别人,那人还低头亲昵的吻她时,他才恍然发觉,他在意的。
在意的要死。
那一瞬间的冲击,令他无法思考,越是克制冷静,企图忘却方才那一幕,便越是烦乱不安。
谢今澜回了院子,先前有多刻意闭塞云玳的消息,如今便有多迫切的想要知道。
他好像在妄图抓住什么,可到底要抓住什么,连他自己都模糊不清。
院子里,乌乌趴在谢今澜脚下滚来滚去,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可谢今澜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东南,听他一点点的拼凑出这些时日以来,云玳的种种事迹。
“前几日我去找过姑娘,她那时与许公子正好从黎府出来,我问过姑娘,要不要来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