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刘世让轻笑了两声,起身踱了几步,“听闻你筹建伤兵营,可有条策?”
李善款款道来,自馆陶开始,前前后后琢磨了大半年了,各种条例也根据时代的不同,物资的差异做了调整,培养出来的几十个护兵在长安也有过联手,唯一的问题在于物资供给。
“水需清,器需洁,不得封闭,不得不见天日,此外需每日充足口粮,最好有鸡子、肉食。”
手术之后,宽阔而通风的空间,干净让人不会压抑的住所,以及足够的营养,再辅佐细心的照料,这已经是李善能做到的极致了。
但这需要不低的后勤供给,当年在馆陶没问题,后来刘黑闼大溃后更没问题,在长安自然不是问题,但在马邑就比较难了。
刘世让有些为难,想了想才说:“朔州地广人稀,多遭贼军肆虐,此番苑君璋又引突厥来寇,代州或能……”
“刘公,代县正值秋收。”李善苦笑道:“大军携数千民夫出塞……适才在下请江夏郡公使民夫回乡抢收。”
刘世让目光闪烁,这是在向我解释吗?
正犹豫要不要多问几句,门外传来禀报声,“高公来了。”
李善正要退下,刘世让摆手道:“怀仁且待。”
刘世让大步走出屋子,李善微微眯眼转头瞄了眼,院子里是个身材健硕的中年人,腰间跨刀,声音洪亮。
门外就有亲卫,李善迅速收回视线,在心里琢磨了下,就刚才几句交谈而言,刘世让算不上温文儒雅,但也看不出什么飞扬倨傲。
或许是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
或许是因为去岁被贬而心态产生的变化?
一刻钟后,刘世让才回来,随口道:“两千骑兵北逐,苑君璋短尾求生,窜入云州遁逃。”
“恭喜刘公。”
刘世让示意亲卫搬来一个胡凳,“久闻推敲诗才……不过听闻怀仁学识驳杂?”
“不求甚解罢了。”李善坐下后突然反应过来,这老头还真如李高迁说的那般啊!
在李高迁那儿,行礼之后立即就相坐而谈。
而在刘世让这儿,开头就罚站了好一会儿,这老头都临时出去有事,也没嘱咐人搬个凳子来!
刘世让细细问起诸事,基本上什么都问……李善都有点不耐烦了。
从父祖辈开始问,问到山东战事,问到伤兵营,问到科举,问到诗文,问到起居,问到代县,问到爵位……
“怀仁居然懂制冰奇术?”刘世让眼睛一亮,“老夫北上赴任前一日,得圣人赐冰食一碗。”
“夏日酷热,圣人难耐,在下每日制冰送去……”李善听得有些懵懂,难道这老头去了一次广州忘不了炎热了?
刘世让从本质上来说不是那种官僚,不太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事,只是略为试探了几句,就下定了决心……能每日送冰入宫,一方面说明得圣人青睐,不是谁都能每日入宫的,另一方面说明这少年郎擅媚上!
刘世让觉得,自己吃亏就吃亏在不会媚上……李善要知道这厮如此想,都要哭了,我也不会媚上啊!
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过去,刘世让温和笑道:“怀仁文采非凡,还请代为斟酌。”
可能这老头前半辈子不太笑,这笑容看起来有点狰狞,李善喉头动了动,接过看了眼,登时叹了口气……还真让李高迁猜中了,而且是全猜中了。
这是一份报功奏折,首功自然是刘世让,长篇累赘的描绘刘世让如何探查敌情,率军出击试探虚实,然后指挥若定,坚守马邑,择机出击,大败苑君璋,斩首三千,俘虏数千……
刘世让这老头为了复爵,还真是什么都敢干……独占功劳也不能这样!
只在后面补上了几个名字,排在第一位的是朔州总管高满政,后面是江夏郡公李高迁,第三位就是李善。
高满政是因为坚守马邑,率军侧记苑君璋有功。
李高迁是因为率军胁迫苑君璋侧翼……关于李高迁被当做诱饵那是一句都没提。
而李善是因为一是筹谋有功,二是建伤兵营以振军中士气有功。
李善那叫一个头痛啊。
迟疑间,刘世让眉头一皱,声音登时转冷,“江夏郡公另有言嘱咐?”
哎,李善不得不承认,李高迁说的对,真对,全对,这老头真不好打交道!
“多谢刘公好意。”
刘世让面色这才转缓,而李善一边腹诽,一边想着……看来要动些手脚才行。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取之有道
这场战事,野战十余次,攻城三日,破阵后北逐敌军,前后二十余日,终于落下帷幕。
民夫急着赶回家去抢收粮食,士卒们在疲惫之余期盼着封赏,但军中将校中却有些许杂音,闲言碎语。
朔州总管高满政趋马在一条巷子口停下,往里面看了眼,身后亲卫中有个年轻人往前挪了挪,不忿道:“如此宅院!”
高满政面无表情的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巷子,年轻人紧跟其后,他是高满政长子高玄积。
惨叫声陡然响起,近在咫尺的高玄积被吓得汗毛直竖,高满政停下脚步,推开门,正看见护兵将伤员死死摁在门板上,李善指挥一人手持长刀,将伤员的胳膊砍断。
血流如注,登时染湿了衣衫下摆,但李善出手如电,先止住血,再让人将准备好的药膏敷上,用麻布包裹起来。
“听闻李郎君有活死人医白骨之能,今日却只见持刀断臂。”
平淡但带着明显嘲讽的话从身后传来,李善耳朵耸动了下,却没回头,一直到将伤员安置好菜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