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周边的大型粮仓有两处,一处是在华州,另一处就是在坊州。
可以确定,荣九思、封伦、杜淹是一条线,如今又加上了个司农少卿赵元楷,从坊州粮仓盗走大量粮食用以酿酒,赚取暴利……司农寺主掌粮仓,没有赵元楷的遮掩,只怕这件事还不一定能成,这也是李善放眼要巡视关中粮仓,赵元楷就抵触的根本原因。
之所以试探一二,李善一方面是不准备来背这个锅,另一方面是好奇于李元吉到底想干什么?
李善心里始终有一个难以解释的疑问,这件事齐王是肯定参与其中的,但关键是这位是亲王,就算贪财,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吧?
更何况,不提赵元楷,封伦是中书令兼天策府司马,杜淹也是天策府属官,两人都是秦王一脉,一旦被人发现与齐王有手尾,那无论是封伦还是杜淹,怎么向李世民交代?
李元吉本人倒是不用向李世民交代,但他怎么跟太子李建成解释?
东宫招揽天策府将领幕僚,至今也没什么成果,洛阳大战之后好不容易笼络的原国公史万宝在魏州惭愧自尽,前段时间招揽来的常何守卫玄武门受尽了当年同僚、上司的白眼,而你李元吉居然能招揽来封伦、杜淹这样的人物。
一个出任中书令,是当朝宰辅,另一个出身京兆杜氏,还是李世民左膀右臂杜如晦的叔父。
所以,肯定有其他原因,或者说李元吉肯定有其他目的,李善相信,这个目的应该和夺嫡有关,而且不是为了东宫,而是为了李元吉他自己。
“郎君。”门外张仲坚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张仲坚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件棉袄,“夜深风大,老夫人让侍女送来的。”
“嗯。”李善随口应着,披上棉袄,“三郎,以你之能,小吏太过委屈,他日大军出塞,有用你之时,别太心急。”
“不急。”张仲坚轻声道:“即使此生宿卫李宅,亦不后悔。”
李善哪里不知道张仲坚的心思,摇头道:“有左思先例,三郎不必妄自菲薄。”
左思同样出身寒门,而且面目丑陋,还口吃,但最终以才华扬名,写就的《三都赋》传遍天下,洛阳纸贵这个成语就出自这篇文赋。
张仲坚脸颊动了动,他知道李善这是好意,不过这个例子举的不太恰当,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毕竟如今还没有一本公认流传的《晋书》,这本二十四史之一的史书在历史上是贞观年间才编纂的。
左思之所以最终名扬天下,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其妹妹左棻,据说这位女子也面目丑陋,不过被选入宫中,成为晋武帝的妃子。
张仲坚突然想,这个例子也恰当的很啊,左思有个妹妹,我找了个主君……
哎,张仲坚其人,和苏定方、王君昊等人不同,有着强烈的仕途进取心,这次跟着李善回京,很大程度是因为恶了李靖,想借李善这条线在长安谋取官职。
对此李善倒是没什么排斥,介绍给了平阳公主、柴绍,力述其勇武,可惜这对夫妇虽然很欣赏,但实在没办法安排……那副尊荣,大白天都能吓哭了孩子。
呃,不是形容,是真的……那天柴哲威就被吓哭了。
自那之后,张仲坚意志消沉,沉默寡言,每天宿卫门房。
听了李善的劝解,张仲坚咧嘴笑了笑,“他日郎君出塞,还请带上。”
“那是自然,到时候将王君昊那厮赶走,你来出任亲卫头目。”
李善身边的亲卫头目前后两位,苏定方、王君昊都先后封爵,这可是个福位呢。
闲聊了几句,李善随口问:“最近几日,庄子里可有什么事?”
张仲坚想了想,“昨日应国公夫人来东山寺上香,老夫人作陪。”
英国公……李善脑子转了两个弯才反应过来,李绩现在还叫李世绩,爵位是曹国公,张仲坚说的是应国公武士彟。
噢噢噢,已经生了吗?!
李善饶有兴致的问:“弄璋弄瓦?”
“听说是个女儿。”
李善啧啧有声,一代女皇诞生了……以后住在延寿坊,可以多去隔壁转转,要不要制定个萝莉养成计划呢?
听说武则天幼年时候,几个兄长曾经对其母杨氏不恭……这个不恭有很多解释啊,自己要不要接来呢?
想想也奇怪的很,杨氏怎么说也是弘农杨氏出身,其父杨达在前隋出任宰辅,其伯父杨雄更是一代名臣,怎么会那么惨!
隋唐交界时候,弘农杨氏的势力实在不可小觑,杨恭仁如今是中书令,杨师道是兵部侍郎,历史上也出任过中书令……还有哪个大臣姓杨的?
“啪!”
张仲坚怔怔的看着拍案而起的李善,后者面色铁青,目光闪烁不定。
“郎君?”
好一会儿之后,李善才缓缓坐下,依旧一副神思不宁的模样,只挥手让张仲坚出去。
怎么会忘了他?!
历史上是哪一年李善不记得了,但要么是今年要么是明年……
自己怎么会忘了杨文干……这厮也姓杨啊!
李善咬着嘴唇在脑海中回忆这件武德年间笼罩着重重乌云的诡秘事件,后世的人对此有着各种各样的解读。
大致的意思是,这是太子、秦王夺嫡中最典型的事件,最终太子无胆谋反,而秦王得圣人许诺正位东宫,最终却是一切照旧,而东宫幕僚王珪、韦挺以及天策府属官杜淹都被流放岭南。
而身临其境的李善突然发现,东宫、秦王府都在这次事件中遭到了重创,而齐王没有,显然,李元吉是事件中唯一的获利者。
而在李善探查出的这条线中,偏偏又有后来被流放岭南的杜淹……这是巧合吗?
或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