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尝早年曾是王君廓的麾下,洛阳大战时候又直属张士贵,之前与李善也有过几次接触。
“邯郸王。”李孟尝虽出身赵郡李氏,但家道中落,沦落为盗,身材矮小却精悍,双目炯炯有神,“承天门大街乃是重地,此二人于此喧闹,不过训斥几句,居然还敢辩解!”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李善其实不太明白其中缘由,只低声说:“毕竟是陛下召其入京,总不好……”
李善话还没说完,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些许微功,若非代县令李德谋赶至,早就兵败身死,居然还厚颜入京觐见!”
李善眨眨眼,他本来以为这是夺嫡之争中的一部分,因为李孟常与段纶的殴斗本就是因为东宫、秦王府在益州道的争夺导致的。
而尔朱义琛身为代州司马,是东宫在代州最重要的人手。
但现在看来,似乎与双方夺嫡之争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李善转头看见一个面色阴沉的青年官员挤出人群,毫不畏惧的盯着自己,居然是段志玄。
周围人群一阵骚动,谁都知道段志玄有多恨这位邯郸郡王。
“此言何意!”李善脸上的笑容消逝,冷然道:“如你所言,就应该兵败身死,就应该让阿史那·社尔攻破雁门关?!”
“如此于你有何好处?”
“或者你段志玄盼着代地沦陷,盼着孤身死塞外?”
不知何时,苏定方、王君昊已经站在了李善的身侧,今日朝会是年末朝会,这两人都有爵位,都是必须来的。
“营中嬉戏,醉酒闹事,鞭打士卒。”苏定方上前一步,盯着段志玄的眼睛,“只是将你驱赶回朝,那是看在秦王的面子上,若是某来处置,当斩你头颅以慑全军!”
王君昊冷笑道:“久闻秦王南征北战,纵横不败,麾下名将如云,难道都是你这般人物吗?”
段志玄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就要上来厮打,一旁的李孟尝几个秦王府的同僚都有点慌了。
李善很无所谓的对段志玄笑了笑,在皇城里闹事,反正我是不吃亏的……有平阳公主在呢!
段志玄却被李善这笑容刺激的双目红肿,一声怒吼,挣开了李孟尝、秦琼几人,径直扑向了李善。
“住手!”一声断喝传来。
李善有些意外,其他人劝说都没效果,但这句话一出,段志玄却乖乖的停下了脚步。
走出人群的是两位都鬓发花白,一位是如今的中书令封伦,他兼任天策府司马,另一位身材挺拔,面容肃然。
李善瞄了几眼,猜到了这位的身份……与段志玄有点像,应该就是他的父亲益都县公段偃师了。
“不错,这位便是邯郸王李怀仁。”封伦视线扫了扫周边,笑着看向李善,“倒是不知殿下与东宫门下相熟。”
一听这句话,尔朱义琛大急,上前几步高声道:“此事与殿下无干!”
“看上去交情甚笃。”段偃师冷笑了两声,顺着封伦的话往下说。
尔朱义琛心里有数,今日这件事压根和夺嫡没什么关系,甚至在这种场合下,李孟尝都不能算是天策府属官,而自己也不能算是东宫门下,对方显然是想乘机对付李善。
李善虽然有点懵懂,但也清楚一件事,自己在朝中的公开政治立场一直是保持中立的,这是自己能在各方势力之间游走的基础,也是自己得到李渊信重的关键原因。
而封伦却似乎在搞事?
是希望自己和天策府众将闹上一场,最后迫不得已的投入东宫门下吗?
李善深深的看着面带笑意,眼中却满是冰霜的封伦,这位身份诡秘,既是宰辅,又是天策府司马,还暗中与齐王有来往,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且今日这件事,说起来不小,但也不大,这几个月来,东宫门下与天策府属官闹出来的纷争多了,为何封伦却突然会出现呢?
“以封公视之,世间万事,非黑者,即白吗?”李善踱步上前,居高临下盯着封伦的双眼,“孤于代地,所用将官,无不用其所长。”
“段志玄不守军纪,跳脱嬉闹,鞭挞士卒,被孤所驱,常何身为骑兵副总管,无胆出战,亦被孤赶回长安。”
“坚守顾集镇,张武安、薛万彻分属东宫、秦王府,却能携手抗敌,在封公眼中不可思议吗?”
“难道他们不都是陛下的臣子吗?”
“代州司马尔朱义琛,随孤出塞,大败突厥,崞县一战力挽狂澜,为何要受此羞辱?”
“孤为旧部不公而言,为何封公却要黑白颠倒?”
李善叹了口气,刻意放大声音,冷笑道:“虽然孤与封公早有间隙,但也没有必要如此吧?”
前面那几句话也就是些惯用的解释,关键还是最后一句话……早有间隙。
这个词一出,周围不少人都若有所思,毕竟邯郸王交游广阔,与东宫的魏征、韦挺,以及秦王府的房玄龄、李客师都有交情,更与薛万彻、张士贵义结金兰。
如果封伦与邯郸王早有间隙,那今日这件事就有点古怪了……难道是秦王的手笔?
段偃师给了儿子一个制止的眼神,悄然往后退了几步……朝会之后,封伦身为宰辅,本应该去侧殿用餐,却扯着自己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儿,然后径直来了这儿。
封伦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邯郸王误会了,老夫与……”
“封公真是老了,居然如此健忘?”李善打断道:“去岁科考,难道不是封公一力使孤落榜吗?”
“若不是江国公面呈陛下……”
周围这次响起了一片喧哗声,很多人都想起了去年科考放榜时候的传言,当时都说李善落榜……原来是真的。
若不是江国公陈叔达将《春江花月夜》送到御案前,只怕李善真的要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