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听了,目光向下瞟去。
顾望舒是被他直接从被褥中扯出来的,还是个亵衣松垮挂在身上,露着半个肩膀胸膛的状态。
自身后蔓延到肩头的鞭痕疤癞清晰可见,可不全是拜他所赐。
顾望舒目露愤色,与打量着自己身体的顾长卿盯了好一会,一时看他再没什么动作,刚想转头去骂艾叶,怎奈身上忽然失了力,竟是被人悬空直直扯起、痛摔在地上!
身上的痛感未及传上来,半边耳朵“嗡”地一声闷响,脑中顿时一片混沌,是脸上重重挨了一拳。
顾望舒挣扎着想起身,又被滑落的衣衫绊得手脚受困,才扑腾没几下,又被一脚狠狠踹在胸前,
惯性下后背直撞在墙上,呛得差点背过气,一股血气上涌,口中咸腥。
简直就是丝毫没留情面,招招要命的程度!
艾叶站在两人旁边,被顾长卿这出格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不,再怎么气愤埋怨,也不至于真的对自己弟弟下死手吧?明明刚刚还那般担心,生怕他受伤来着?
“又犯你那疯病!”顾望舒噙痛仰头痛骂:
“倒也好,趁机杀了我罢!免得你我成日互不顺眼!”
顾望舒撑靠在地上,从他的角度抬头望去,顾长卿眼中全是熊熊业火,熯天炽地,势要将这凡世燃烧殆尽。
从小到大没几个人知道这行清心寡欲之道、为人刚正沉稳老成持重的清虚观大弟子,还有着这般不可见人的一面。
毕竟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般嘴脸。
顾长卿比他年长六岁有余,又生得比同龄身强体阔,小时候的他在自己眼中就是个如苍树般强健的兄长。
然而对于这个兄长,师父总是会有意无意阻拦二人共处,或是顾长卿自己避着,不与他独见,也不给他们两个说话的机会。
顾望舒已经记不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或许比那更早的时候他也遭受过,只是再记不得罢。
众弟子下山除阴山妖邪的那一战,也是他第一次下山历练,才比自己剑高不了多少的小孩难免要在拼杀中负伤。
蝶妖卷长口器自暗处夺命而来之时,早已是力不从心,遍身擦伤的小孩在绝望惊恐中闭眼,
听得一声血肉透穿撕裂的闷响,粘腻咕哝,滚烫热血溅在脸上烫得皮肤灼烈。
那从不曾与自己独处、虽名为兄长的师哥,却从未关心在意过自己,对他来说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存在。
此刻正将自己护在身下,蝶妖的口器自肩胛穿透,带着倒刺的长鞭在他面前狠狠退出,他清晰得听到伤口再次被撕扯拉大的破坏声,鲜血如注而出,溅一身浓稠血腥,忍不住的犯呕。
顾长卿肩胛上赫然冒血的黑洞,似是无底无尽,触目惊心。
面前人脸色忍痛发白,却只闷哼一声,冷冽蔑视瞪了他眼,便再回头一剑直捣蝶妖正心,将其炙成团灰烬。
七百二十四,七百二十五,七百二十六……
归观途中,上山九百九十九台石阶,他默不作声跟在顾长卿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