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你在保护别人,不是吗?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那些都过去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他。
池照大口地喘着气,那怀抱是有力的,不容逃脱的,却不再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好似暴风雨中的小舟终于拼尽全力上了岸,那是他的避风港湾。池照的脸上汗涔涔的,呼吸逐渐平了下来。
抱歉眼前的混沌不再是混沌,池照睁开了眼,眼前的众人全都担心地看着他,池照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句:我没事了。
他的嗓子有点哑了,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傅南岸架着他让他重新坐下,温和而有力的双手依旧覆在他的肩膀上,给予他坚实的力量:没关系,再休息一下。
旁边站着的陈开济一脸担忧地问他:你怎么了池哥?你脸好白啊。
池照垂着眼眸,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向别人倾诉那些过往的痛苦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受过太多的另眼相待了,他希望自己在别人心底是一个坚强而向上的形象,他不想让别人同情他,可这会儿猛然情绪失控了一遭,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还要继续相处的同事朋友,他无法面对。
没关系的,傅南岸说,你已经表现得很勇敢了。
淡淡的沉檀香气萦绕在鼻息,傅南岸半笑着说:咱池医生刚刚那可是很英勇的,被打都没再怕的,还惦记着保护元良,是吧?
他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却又极有力量,两人的距离很近,他就站在池照身后,近到池照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很稳,池照静默着去聆听,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元良元良还好吗?
元良早被吓傻了,从刚才开始就抖个不停,哭得嗓子都哑了,他蹲在地上,谁想去扶他都不行,但或许是第一次挨打时有人站在他身前吧,再听到池照的声音,他竟然用早就哭哑的嗓音喊了声:哥
傅南岸笑了,很认真地告诉池照:是你保护了他。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惧怕那些毒打。
不仅不怕,他还在能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其他的孩子了。
池照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好像没那么难捱了,皮肉伤的恢复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人的身体确实是很顽强的,再深的伤痕也会淡化模糊的。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都不敢在这里逗留了,烤火都没兴致了,拿了盆水破灭了火随时等待着离开,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几队人马姗姗来迟,元良的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些,没那么抗拒了,众人带着元良一起坐上了返程的车。
缓过神来的池照又恢复了平时笑嘻嘻的模样,陈开济又来问他感觉如何,池照笑着说:没事儿了,你池哥能有什么事,坚强着呢。
车平稳地行驶着,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疼,被打的地方已经泛起了一大片淤青,池照从书包侧面把那瓶活络油摸出来给自己上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瓶油还能给自己用上,自嘲了句:我这也算是做足了准备啊。
池哥你陈开济明显还在担心他,欲言又止,池照笑笑,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主动提了,怎么,想问我刚刚怎么回事?以前发生过什么?
我陈开济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池照的表情,生怕他哪里不痛快了,池哥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随口问问。
池照很随意地笑了一下:想知道正常,刚刚吓到你们了吧?
冰凉的药擦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又很快起了热,池照的手掌沾着药揉搓受伤的地方,慢慢解释道:就是小时候遇到过类似的事儿,刚才看到元良他爹要打他就又想起来了。
曾经这是池照最不愿提起的过往,他害怕别人的同情,害怕另眼相待,怕别人会因此轻看自己,把他当做脆弱的异类保护起来,但当傅南岸告诉他是他保护了元良的时候,他又觉得其实承认自己过去的苦难也没什么。
他确实有过痛苦的过往,有过被打到血肉模糊的经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能成长不能强大,他现在不就可以保护其他人了吗?
小时候我爹妈也老打我,打得比元良他爸还狠呢,池照第一次笑着把这段事儿说出口了,还说得挺有意思的,绘声绘色,那我肯定不能让他们打啊,我当时会爬墙,我就爬到墙头上冲他们做鬼脸,谁怕谁啊。
憋在心里的时候是最难受的,真说出来了反倒觉得没什么了,池照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揉活络油,时不时疼得咝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没变过。
陈开济也跟着他聊,两人天南海北的很快把话题扯开了,傅南岸坐在前几排的位置闭目眼神,听到身后不时传来的笑声,也淡淡地勾起唇角。
小朋友笑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招人喜欢,热情洋溢的,充满生机的,毛绒绒的尾巴尖似的搔挠心尖,让你的心尖都痒痒的,觉得暖和,舒心。
从乡下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池照做了个梦。
就这么风尘仆仆跑了一周浑身都是酸痛的,躺在寝室的床上没两分钟池照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梦里的一切都是迷幻的,只有皮肉间的疼痛在提醒着他又回到了那晦暗的岁月。
皮带抽在身上是能把皮抽破的,鞋底踹在脸上能尝到土腥味,而后一双温柔的手把他揽入怀中,眼前的一切就亮堂了起来。
场景猛然变换,他跌入了一汪清潭之中,却没有下坠的感觉,温和的泉水抚摸过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那双大手也抚摸着他。
肩膀,脊背,小腹那双手一路向下,指尖在他的皮肤上搔挠着,微弱的电流划过皮肤,又痒又麻,鼻息里充斥着熟悉的沉檀香气,池照感觉到自己被那双手按着压在了一个坚实而有力的躯体下面,温和,又不容拒绝。
他抚摸着他的大腿根部,又缓缓向内探去
猛地一下,池照清醒了过来。皮肤汗涔涔的,腿间的湿热提醒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几个室友还在睡着,池照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去卫生间,窗户没关严实,寒风扫过他的腿,从头冷到脚。
这也太羞耻了。
好歹二十多岁了,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但这是第一次醒来之后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梦见的是谁。
他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那种勾勾缠缠的感觉只有傅教授给予过他。
还把他尊为教授呢,就做这样的事儿,这也太没大没小了。
池照脸烫得跟什么一样,洗完了内裤晾在阳台上,还做贼心虚似的挂在了最角落的地方。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一直到换上干净的内裤回床上躺下,他脑子里还在不自觉地回味着那个缱绻而旖旎的梦,闭上了眼,那双温柔的大手便又缠绵地环绕住他,心脏跳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