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姜辞的不出声,蓄势待发的一场深谈始终梗在边策心口。
她沉默,他便只好先迁就她的情绪,继续等一个更合适开口的时机。
姜辞耐心细致地吃了七八分钟,没看手机,也没看边策。
吃到六七分饱的时候,她停了筷子,筷子碰上碗碟的同一时间,她抬眸,带着平静且温和的情绪,清晰而笃定对边策说:“我们俩,就算了吧。”
话落,她起身离开餐厅。
边策也立刻起了身,“只凭借一番臆想就轻易放弃一段关系,你不觉得自己太武断了吗?”
话落,他自我说服,亲密关系里的解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最合适的时机。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姜辞极力使自己看起来冷静,她停下脚步,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可我也说过让你信任我!”
“信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任你?”姜辞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直视边策的眼睛,“边策,你根本就是个假人,你要我怎么去相信一个假人?”
姜辞上次说分手后,边策曾在自省时正视过姜辞给他贴的几个标签,例如“虚伪”和“薄情”,他承认,他的确在这段关系之初上演过虚伪和薄情的戏码,可“假人”这个词的贬义性,要比前两者重百倍千倍。
她几乎全盘否定了他这个人和他对她所有的用心。
他不禁在自嘲中发问:“所以你立刻就不喜欢我了,是吗?”
没有人会愚蠢到继续去爱一个被认定成假人的人。
姜辞在边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场由“疲惫”至“不解”再到“黯然”的情绪更迭。
多可笑,他竟是在被中伤时才轻微流露出一些真情。
姜辞垂下眼角,强迫自己收起心软,拼命把自尊心从近乎窒息的状态里拉扯出来。
乱绪中,她反问:“我起码,真实地喜欢过你。那你呢,你爱过我吗?”
哪怕不及对梁子淳百分之一的爱,你有过吗?
既然是假人,如何还会有真情。
边策并不觉得姜辞的这个提问,是他们这段濒死关系的活口。他也根本不可能在如此荒唐的语境下回答她这个试探性极强的问题。
他收回看姜辞的视线,冷声叙述正题:“因为当初你在处理跟孙之净的关系上表现地十分幼稚,所以我那时候的意愿是想让你父亲去接触elias,我还是希望姜家能参与孙之净的项目。后来随着我对你了解加深和事态的变化,我渐渐明确,你不会甘心做他人的附属品,而且你这个姑娘报复心极强……正巧我看不上许穆阳,想敲打孙之净,帮你算是一举两得……”
从边策自动屏蔽她真心问话的那一刻开始,姜辞就关闭了自己的大脑,不再思考跟他有关的事情。
“边先生”这个设定下的任何话,她都不会再听。
于是姜辞往楼上走,步伐越来越快。
边策追着她的影子,把她堵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除此之外,你给我定的其他罪责都不成立。我没有给梁家铺路,也并不欠梁家的人情,相反,他们……”
“抱歉,我不想听。”姜辞按下边策紧握她手腕的掌心,麻木的神情犹如不长心的木偶等待谢幕。
边策没有放手,他把姜辞拉到台阶之上,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既然假人没有申诉的权利,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不算是个假人。”
第55章
即便她有正确答案, 她说出来,他就能照做吗?何况她心中明了,行至今日, 他再也做不回曾经的那个边策。
姜辞的思绪被边策眼底的疲惫打散, 她发觉无力感会传染。
边策无法审读姜辞的内心, 从今天见到她起,他就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对她的掌控力。
片刻后, 姜辞决定结束这场不会有结果的僵持,她把最后一丝侥幸投射进最现实也最梦幻的假设, 她说:“你把elias给我。”
割舍掉你最大的利益, 我或许还能相信你有几分真心。
被紧握的手腕倏然间获释, 边策的手放开。姜辞扯了扯唇角,收回审读他的眼睛。
爱了一场,迷惘了一场,到头来, 无论以什么惨烈的结局收尾,她都算获得了成长。能够体面地说再见,是她从边先生身上习得的最珍贵的特质。
所以她不再追问, 不再纠缠,不渴望得到任何解释, 更不质疑不复盘他过去的薄情,不贬低也不轻视他当下的理性。
过去因为痴心和傲气, 她无法说服自己去把边先生当成跳板。今日虽跟他分崩离析, 但往后路还长,万一未来有幸在其他赛道相见, 多一个好聚好散的旧情人总比多一个昔日怨侣要划算。
天知道她内心也有过一番歇斯底里和百般计较,但那个灰色的姜辞乘着她追不到的夜风而去, 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黑夜。
她只留下了从容的、温和的,比从前更坦荡也更洒脱的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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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辞的笔记本忘在了餐厅,她不想下楼去拿,于是在房间里用ipad补了两节前段时间因忙碌而落下的德文课,又看了几个曲总推荐的美国团队的资料。
苏洛航班延误后继续在上海停留,晚上她替姜辞请上海团队吃饭,姜辞整理了几个典型案例,让她今晚在饭桌上请相关专家答疑解惑。
要紧事谈完后,苏洛装作随口一问:“你怎么样?”
姜辞淡然地接了话:“边策来了。”
苏洛不再问,结局等她回来后便能知晓。但她以朋友的身份多嘴提醒:“别委屈自己。”
姜辞努努嘴:“我字典里可没委屈这个词儿。”
阴天骤雨,潮湿的庭院在夜幕降临后,呈现出孤岛一般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