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叁章
许博洲赶到公安局外时,太阳已经落山。
屋外火红的树影覆在玻璃窗上,像蒸笼,烧得人心焦灼。
屋里的氛围僵持不下。
口干舌燥的警察喝了口水,盖上茶杯后,先指着左边的男子说:“你撒谎也没用,一旦调查取到证据,你跑不掉。”随后又指向右边的女子说:“姑娘,但叔叔也得提醒你,诬告是犯罪行为。”
关于乌龙的强奸案件,一年到头处理得不算少。
到最后无非都是情爱纠纷。
女子唇线抿直,依旧不改口:“您再问我多少遍,我也还是要告他,是他不顾我的意愿,在酒店强奸了我。”
“陈莞,你他妈的有种,”男子激动到拍桌而起,咬牙切齿:“明明是你先勾引的我,你好有脸告我强奸了你?”
猛地沉了几口气,他压下愤怒,耸耸肩:“好啊,你随便告,我接受调查,而且我还积极配合调查,我相信我们国家警察的专业能力,不会随便将一个清白的人定罪,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诬告者。”
对这些激将的话语,女子充耳不闻。
男子仰头就笑:“我周浔要睡一个女人,还用得着强奸?要不是图你有点姿色,就凭你这种出生,你还不配跟我躺一张床上……”
“周浔,你闭嘴。”许博洲冲了进来,将男子一把按到椅子上,然后向警察道歉:“对不起,实在抱歉。”
“你是?”警察皱眉打量起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
“我是他哥哥。”这些年替周浔收拾烂摊子,许博洲都收出了一个新身份。
警察点头,严肃的将事情重述了一遍:“这位女士告你弟弟周浔强奸了她,不过你弟弟不仅不认罪,态度还极其恶劣,我们没时间耗下去,准备立案调查。”
男子恶狠狠的指着女子:“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女子始终坐姿端正,丝毫不惧怕他的威胁。
再次道歉后,许博洲礼貌的询问警察:“我可以和这位小姐聊一下吗?”
警察看了一眼女子,点点头:“嗯,不要走太远,十分钟。”
“好。”
六点钟的公安局,院子里是匆忙的脚步声和刺耳的车胎声,许博洲带陈莞走到了墙角下的大树下,阴凉又安静。
他看了一眼陈莞身上的就衬衫,关心道:“上次给你买的衣服,怎么不穿?”
“都扔了。”陈莞明明长了一张明艳骇俗的脸,但脸上像很少能看得到笑容,把自己锁在封闭的世界里,一碰就扎一手血。
许博洲说:“不喜欢,下次再给你买。”
陈莞抬起头,故意乱讲话:“许博洲,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想泡我呢。”
用力沉了口气,许博洲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说过,我会一直照顾你和你的父母……”
“我不需要。”陈莞态度刚硬的拒绝:“我有手有脚有能力,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施舍,我可以照顾好我的父母。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时间能重来,我希望死的是你。”
许博洲屏住呼吸,那些被掩埋的愧疚忽然涌了上来。
头一转,陈莞看着屋子里男人的背影,又是一声冷笑:“周浔这个废物真是命好,生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锦衣玉食,顺风顺水,还有一个随时随地都能为他擦屁股,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哥哥,不像我……”她刻意一顿,目光割人:“明明有一个可以保护我一辈子的哥哥。”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了许博洲的心底,鲜血直流。
“我们没得谈。”陈莞很坚决。
“好。”许博洲并没有阻碍她的选择,只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找周氏的人帮忙查了你工作的事,在背后故意害你的人,不是周浔,是你同组的同事Judy。”
“……”陈莞一怔,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
最后,在周浔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时候,陈莞选择不告了。
警察将两个人统统严厉的训斥了一遍。
警察走后,陈莞抓起包冲了出去,脚步飞快,跟在后面的许博洲,追了上去,叫住了她。
陈莞问,有什么事吗?
只见许博洲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说:“我希望你能完成梦想。”
这是他的由衷之言。
随手划开内容,陈莞看到是一张星荣飞行部培训的电子申请表格,看着屏幕,她笑得极冷:“我是很想成为一名女机长,我也很想获得星荣这次英国的培训的机会,但是前提是你滚出星荣。”
对眼前让自己痛不欲生的男人,她讲话从来都不客气。
她转身,跑出了巷子。
“博洲哥,你怎么认识这个女人?”周浔双手插着兜,一副少爷姿态懒懒散散走过来:“你们很熟?”
“你怎么会对她那么卑微?”
“你们不是谈过吧?”
原本今天心情好到是能喝上两杯的程度,可偏偏被这个废物给毁了,愤怒在胸口聚成一团,许博洲拎起周浔的衣领,就把他往旁边的草地拖。
一拳、两拳、叁拳……
拳拳到肉。
周浔被揍到根本爬不起来,细皮嫩肉的一张脸上满是淤青,无论怎么喊叫是徒劳,摸到嘴角的血丝,他吓得抱住头,哭着求饶。
“博洲哥,你不要再打我了。”
“我知道错了。”
“我不会再乱来了……”
“这种话你对我说过多少次了!”许博洲又朝周浔的脸上挥去一拳,揪起他的领口,第一次对他恨铁不成钢的破口大骂:“这些年来,不管你在哪里搞出事来,只要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我哪次没帮?你每一次都承诺要要改,要重新开始,然后呢?”
他咬紧牙:“还不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虽然都是男人,但他们之间力量太过悬殊。
周浔整个上身被许博洲拎了起来,他脸上青一道红一道,最在意的发型也成了鸡窝,狼狈不堪,他哭到发抖,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博洲绷紧手臂,用力松开他,直起腰,朝巷子的光亮处走。
天黑透了,巷子里只有狗吠的声音,许博洲从西服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吸了两口,看着烟圈萦绕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细小的蚊虫往灯上扑,他长呼了一口气。
眼睛里和心里都是疲惫。
“对不起……”周浔不敢跟上去,只隔着一条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停地道歉:“我真的不会再犯事了……”
“博洲哥,你信我一次……”
“再信我一次……”
那些听过一万次的道歉,钻进许博洲的耳朵里,都有了免疫力,也或许是多年累积的疲惫不堪,让他没了再骂周浔的力气,他只沉下声音,说:“我帮你,不是因为我真把你当弟弟,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