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琢眼含担忧, “真的不用我陪嫂嫂过去吗?”
贺兰香笑着摇头:“谢将军是我的夫兄,是我腹中孩儿的大伯, 我去找他,有何不让人放心的?再说了,大庭广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难不成还能加害于我么?”
王元琢被贺兰香说得无话可对,眼中忧虑却丝毫不减,“既如此,元琢便在这等嫂嫂回来。”
贺兰香点头应下,望了眼王氏一行人来的方向,隔着人潮颔首福身,之后便随卫兵前往右掖门。
娘仨赶到,王氏看了眼贺兰香离去的方向,问王元琢发生何事。
王元琢魂不守舍,将方才发生之事粗略一说,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盯在右掖门,恨不能直接插翅飞去。
谢姝担心起贺兰香,埋怨王元琢,“二哥哥竟也不知拦着点。”
王氏剜了谢姝一眼,“怎么跟你二表哥说话呢。”
谢姝顶嘴:“本来就是,那谢折平白无故的怎么会突然见我嫂嫂,肯定是故意找她麻烦。”
王元琢本就焦急,闻言更加心急如焚,到底按捺不住,迈开腿道:“我过去看看。”
郑文君略惊了神,看向从来未有过冲动行事的二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狐疑过后,便是心里大致有数的了然。
王氏拽住了王元琢,不得已搬出身为姑母的威风,低声叱骂道:“我看你可真是昏了头了!莫说是你,就算是你父亲在这,也没有冒冒失失往谢折跟前凑的道理,谢折是什么人,他连自己的嫡母亲弟都杀得,旁人的性命在他眼里又算个什么!”
王元琢:“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要去找嫂嫂,我不能让她一个弱女子单独面对危险。”
王氏气得火气攻心,正欲再斥责侄子,便听女儿在这时欢天喜地雀跃道:“是嫂嫂!嫂嫂回来了!”
几人抬头一望,只见贺兰香自右掖门下款步而至,笑眼盈盈,活似灯上仙女走了下来。
贺兰香走到几人跟前,打着趣道:“怎么了,我才走这一会儿,怎么这一个个的,瞧着就不像过节的样子了。”
王氏恢复了脸色,问她方才怎被谢折叫去。
贺兰香叹声气道:“唉,也没什么,只是谢将军紧张侄媳腹中孩儿,说外面人多,仔细遭到冲撞,要侄媳尽早回去,不得在外逗留。”
王氏松下口气,点头道:“这倒是没错,天色的确不早,是该回去了。”
她看了眼女儿,“姝儿,随娘一并动身,咱们与你嫂嫂顺路,正好一同作伴。”
谢姝哼哼着不情愿,但也知事态轻重,这种时候,的确不适合再玩下去。
贺兰香和王氏都回去,郑文君自然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便带着王元琢,同样打道回府。
临上马车,贺兰香总跟放心不下什么似的,对着王家马车的方向瞧了又瞧,终是沉下了心,走了过去。
马车下,王元琢以为贺兰香是来与自己道别,激动地咽了两下喉咙,正要抬手作揖,贺兰香便径直略过他,走到了郑文君的面前,款款福身,柔声道:“见过夫人。”
郑文君本要在婆子的搀扶下上车,听到动静,不由停了动作,端详贺兰香,等她说出来意。
贺兰香道:“先前妾身幸得夫人相助,尔今彻夜过去,未有机会向夫人恭贺生辰之喜。分别在即,再不开口,妾身不知日后再见夫人又是何时,便在此时伏愿夫人松鹤长春,日月昌明。”
似有一声极轻的喟叹,郑文君扶起贺兰香,“你怀着身子,何苦如此拘礼,不过,你的气色确比上回见时要好看许多,这倒是好事。”
贺兰香笑着:“妾身有听夫人的话,每日好生用饭。”
郑文君神情欣慰:“如此便对了,以后也要这般才好,年轻的女孩子家,就该气血丰沛,精力旺盛,走到哪都热热闹闹的。”
贺兰香点头,即便已无话再说,仍挪动不了步伐。
她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但每次与郑文君说话,或是被她用目光注视,她都感觉周身发暖,身心欢快。
“嫂嫂!你是要去王家给我舅母做女儿了么!”谢姝在车中扬声催促,“再不回来,我可不等你了!”
“放心,舅母不跟你抢嫂嫂,”郑文君笑出声,回过脸温柔看着贺兰香,“好了,快回去吧,那小姑奶奶可没什么耐性,路上慢着,当心身子。”
贺兰香答应下来,依依不舍地同郑文君道了别,又对守在旁边干站大半晌的王元琢浅浅福身,“妾身告退,二公子慢行。”
王元琢受宠若惊似的,连忙回礼:“嫂嫂慢走。”
贺兰香转身,莲步轻款,香气逐渐飘远。
王元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她走到车下,上车离去,都未能收回眼睛。
这时,郑文君咳嗽一声,王元琢总算恍然回神,转身搀扶母亲上车,佯装正常。
三更半夜,热闹不减,街上人山人海,花灯锦簇,连铺子都彻夜不关,直至此时还有糕点香气满街飘散,瓜果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处处是少女嬉笑叫闹,还有佩刀的禁卫沿街巡查,提防人多滋事。
马车抵达府门,已近夜半。
贺兰香下了车,带领丫鬟回府,走入东侧门。
侧门两扇,半开半闭,她一只脚刚迈进去,便对视上一双阴鸷冷戾的眼睛。
“嫂嫂!”
门外,谢姝困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强撑着将头探出车窗,同贺兰香正经道别,末了认真交代:“你可要当心那个谢折!他不见得便多么在意你腹中孩儿,他连自己亲兄弟都能杀得,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呢,那孩子又不是他的,他肯定有他的阴谋!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娘你别掐我,我住嘴便是了!”
贺兰香站在灯下亮处,与暗处的狭长眼眸对视,手抚上小腹,声音不高不低,嗤笑着道:“妹妹放心,我会当心他的,你说的对,这孩子又不是他的,他当然不会在意。”
空气骤然冷了一下,凉意如小蛇,肆意蜿蜒攀爬,裹挟在她全身。
门外车毂声响起,马车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