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楠!”
“林柏楠!”
……
空欢喜一场。
林家并无半点其他人的影子。
袁晴遥呆呆杵在客厅,宽敞的空间将瘦瘦小小的她衬得愈加茫然若失,林平尧走到她的身边,又问了一遍:“遥遥,你是从学校偷偷跑出来的吗?”
“不是……”袁晴遥目光空洞,摇了摇头。
十几分钟前,她一边打报告一边冲进办公室,那急迫的模样吓得正在喝水的赵成刚呛了一下。
她对着林平尧低喃:“我找赵老师请了半天假,上学时间必须要病假条才能出校门……我……那个……”
挣扎良久,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轻细地问:“林叔叔,林柏楠……还活着吗?”
林平尧默默颔首。
“呼——”
腿一软,袁晴遥瘫坐在地,手捂住胸口平息担惊,吊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她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林平尧,恳求:“林叔叔,你知道林柏楠在哪儿对不对?你带我去见林柏楠吧?我真的好想好想见他……”
林平尧在袁晴遥的身边蹲下,面露难色:“遥遥……”
“我知道林柏楠肯定生病了,正躲在某处悄悄治病,他不想让我担心才没告诉我……”停顿一下,袁晴遥带着浓浓的鼻音,怯生生地询问,“是什么病这么严重?五个月了还没痊愈,他好些了吗?他还能好起来吗?”
看着眼前这个自小到大都元气十足、活力四射的小姑娘此时形容憔悴,黑眼圈重得像用墨水把眼周圈了个圈,林平尧顿觉多瞒无益,便点了点头:“不止五个月,楠楠病了一年多了。”
“……一年多?”
“对。”
“什么病?”
“压疮合并感染。”林平尧席地而坐,娓娓解答,“是截瘫患者最常见的并发症。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比如久坐和睡觉,血管受到压迫导致血液流通不畅,一般人会因此感到不适,自行调整姿势,但截瘫患者由于下半身没有知觉,所以无法感受到身体的不舒服,再加上护理不到位,就很容易生褥疮。最开始只是皮肤发红,浅表皮破损,但破了的伤口持续溃烂,就可能恶化到引发严重的感染,甚至深可见骨。”
林平尧用手比划了位置:“楠楠的褥疮长在了坐骨结节,坐骨结节是人在坐位时承受压力最大的部位,最常生褥疮。1期2期的褥疮不算什么要命的并发症,减少对创口的压迫,涂点药膏,很快就恢复了,但一旦发展到4期,就需要借助清创手术,乃至做植皮瓣转移来治疗了。楠楠走之前的褥疮发展到了4期,再严重点,细菌在创面大量繁殖引起败血症或骨感染,那可就危及性命了。”
“……”
眼见袁晴遥被吓懵了,林平尧温声解释:“楠楠的褥疮没到那么致命的程度,不过深度压疮一旦形成,不容易恢复如初。他去年忙个不停,先是准备数学和物理竞赛,再后来钻研人工智能,紧接着又是参加机器人大赛,外加学校的课程和康复训练,换做是谁都该累坏了。他不喜欢被区别对待,我和你蒋阿姨也一直把他当做正常孩子来培养……”
林平尧深深地闭眼,悲从中来:“然而现实残酷,他的身体承载不了高强度的运转,他做不了一个正常人。”
如此血淋淋的现实听得袁晴遥情绪跌落了谷底,她知晓林柏楠讨厌被人视为“弱势群体”,这些年,她也一以贯之地将他当做正常的普通人来看待。
她低声呢喃:“病了那么久,他从来没跟我讲起过,我也没察觉到他身体不舒服……”
“遥遥,不要内疚。”林平尧轻轻摇头,“那孩子打小就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不愿惹人操心,又嘴硬不肯说实话。他6月份发现自己生了褥疮,但我和你蒋阿姨去年10月才得知此事,不然他还打算瞒着我们。”
“为什么呀?”袁晴遥拧眉毛像拧毛巾。
“因为他有必须完成的事。”话了,林平尧神色中浮现出了化不开的自责,“都怪我和你蒋阿姨疏忽了,怪我不该去美国进修,怪你蒋阿姨不该给楠楠那么大的压力。”
袁晴遥一知半解,疑惑地追问:“完成什么事?”
林平尧没有直接作答,他眸光深沉地凝视袁晴遥,斟酌片时,徐徐开口:“遥遥,林柏楠在b市住院,叔叔不确定带你去见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听闻,袁晴遥攥住林平尧的衣服袖子,苦苦央求:“林叔叔,带我去见林柏楠吧!求你了!我保证绝不添乱,不妨碍他治病,我就见他一面,就一面!”
一番思忖过后,林平尧同意了:“叔叔今晚九点的飞机,叔叔给你买票,我们一起去b市。你抓紧时间回学校收拾书包,跟老师请两天假,再回家跟父母说一声,阿斌和静儿会应许的,叔叔六点半去你家楼下接你。”
话毕,他语气温和地补了句:“你的困惑一言难尽,叔叔到机场给你慢慢解答。”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袁晴遥连声说好。
她着急地往门口跑,身后传来林平尧的叮嘱:“遥遥,叔叔给你打个预防针,林柏楠的健康状况不太好,你看了他……别被吓到。”
“……”
袁晴遥握着门把的手一滞。
沉默几秒,她转身朝林平尧微笑:“我不怕,因为是林柏楠,所以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怕。”
20:15pm,机场候机厅内。
林平尧去赛百味买了三明治和饮料,回来长椅这边,把食物递给袁晴遥,说道:“本来想买炸鸡汉堡的,但肯德基和麦当劳那边排队的人太多,吃别的东西时间又不充裕,就买了三明治,会不会太清淡了?”
袁晴遥接过三明治和饮料,道了声谢:“谢谢林叔叔,吃清淡点蛮好的,正好我没什么胃口。”
听着往时一见着好吃的就两眼放光的小姑娘说自己没食欲,林平尧不禁失笑,坐了下来。
两人忙着赶路,没顾得上吃晚饭,现在得空休息一会儿,撕开包装纸吃起了三明治。
袁晴遥的那一份加了chili sauce,林平尧很贴心也很细心,知道小姑娘无辣不欢。
吃了两口,袁晴遥先打开话题,问道:“林叔叔,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呀?”
“上周。”林平尧咽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巴,“按照原定计划我3月初就该回来了,但访学中途暂停了一个月,因为楠楠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我便赶回来陪护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