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其实夏完淳身上原本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这倒不是说他没这才华,而是因为人家从十四岁开始就开始抗清了,也没法考功名,朱由榔以夏允彝(追封太子少傅、礼部侍郎)的关节,给了他一个恩阴监生,可以直接参加会试,否则真要从秀才考起,那也太麻烦了。
“晚辈见过定生公。”
夏完淳见陈贞慧在旁,连忙行礼,两人年纪相差十多岁,称一声晚辈也是应当。
陈贞慧自然是谦让一二,虽说人家是靠恩阴参考,但自己这叔叔辈与之同科,也有些惭愧。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了,早在复社之时,夏完淳师从陈子龙,也算是门声显赫,自然与陈贞慧、方以智、侯方域这些江南风云人物见过面。
军士站立在白色漆墙的大门前,一一搜查考生,检视是否有夹带,所以速度格外慢,两人便攀谈起来。
“听说这次恩科会试人数不少啊,光浙江举子就超过八百号,江南各省加一块,少说也得有五千以上。”
陈贞慧感叹道
自崇祯十七年以来,江山沦丧,弘光、隆武政权都还没坚持到开科举,就已经亡了,仔细算算,已经有六年未开科举了。
故而如今恩科消息一传开,全江南的读书人都欢欣鼓舞,不得不说,这对安稳人心,也是一针强心剂,科举的恢复,就意味着国家发展开始慢慢回归正轨。
于是六年来积压的迷茫惶恐,就转变为参与此次科举的人数差点突破历史新高。
汇集南京的各省举子就高达六千一百多人,比往年多出近三成。
可以预见的是,这次录取的人数也不会少,随着江南光复,产生大量的职务空缺,而且未来不久还要收复四川、西北,也需要大量官吏,朱由榔必须先储备一批人才,以免临时难以应对。
吏部预算,至少要录取五百人以上才勉强够用,而之前的明朝科举,最多也就四百七十人。
“今科乡试放得也松,举子比往年要多。”
夏完淳虽说拒绝了朝廷征辟,但也关心时事,由于他和他父亲当初都属于铁杆反八股的,南京诸多报纸论战里,也常有他的身影。
陈贞慧也笑道
“不过这次恩科,也真是藏龙卧虎啊,你看了前日《宁报》没有?还专门出了一期评点此番各省乡试杀出来的‘文魁’呢,哈哈。”
明代科举之风鼎盛,对于大明的民间舆论场而言,每三年一届的科举,关注度不亚于后世的世界杯,于是乎,随着报纸的流行,许多民间小报都开始如同后世评点球员一样,论起各省出名的举子,还在押谁能进一甲。
尤其是《宁报》,这家报纸虽然有皇家背景,但在内容上,却比《启民报》还不正经,盖因《宁报》的主编比较奇葩,名叫李渔,这位仁兄光提名字可能让人没什么印象,但如果说到他的作品,在后世某些人耳中却是鼎鼎大名,他就是《肉x团》的原着作者。
明晚期,也许是物极必反,严苛的程朱理学压迫下,一些思想前卫的士人选择用行动反抗,倒是促进了社会风气的开放,尤其是江南,涌现出被称为“三大怪儒”的一批先进知识分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有提倡男女平等,第一个敢砸“孔家庙”的李贽;有历史上第一个歌颂工人斗争的陈继儒;还有就是这位,敢在封建社会提倡“性解放”的李渔……
这厮主编《宁报》后,整个报刊的风格越来越不正经,越来越有搞颜色的嫌疑,被书社警告后,才不得不收敛,只能另搞花活。
可书社也不敢撤换他,毕竟《宁报》能飞速成长为南京第二大报纸,甚至在盈利上,比《启民报》还强,靠的就是这位,最后李渔又瞄上了这次科举,对于这种热度爆棚的话题,李渔则搞起人物评点来,大整花边新闻,传播甚广。
夏完淳自然也看过,会心一笑
“说起来,定生公可是排在那‘南直才子录’第一啊。”
陈贞慧也是笑容满面,这李渔还是很识相的,在评点里颇为给脸的安了个‘南直第一才子’名头给他,可比那什么“复社四君子”有脸面多了。
忙谦虚道
“我看此次恩科强手云集啊,那浙江的朱彝尊、毛奇龄,福建的林芝远、章瑜,江西的欧怀章、费云宜。”
“毛奇龄?我倒是听说过这人,听说狂悖无礼得很,也不知是真是假。”
正在二人闲聊之时,终于临近大门,由官兵仔细搜检之后,放了进去。
每个考生得被随机抽了一个竹牌,上面写着编号,就是他们考试的号间。
一名二十出头的士子和旁人大不相同,古代科考考生自己都是要带许多东西,什么吃食、笔墨之类,由于会试不仅只考一天,而是要连考六天,六天之内,吃喝拉撒都在号间里,所以有些还要带上锅碗瓢盆。这人却是只拿了根笔,踹了一方墨,在众人奇怪目光下,拿着竹牌就进了号间,最终颇有些凡尔赛道
“哪有这么麻烦,提前交卷不就是了。”
其人正是“浙江狂生”毛奇龄,之所以说他狂,倒不是说他喜欢吹牛,而是嘴太臭,经常得罪人,甚至给自己弄出不少仇家。
但就才华而言,十三岁就以杭州第一中秀才,前两个月又中浙江乡试第二名,嘴臭也是有资本的。
三通鼓声后,考试正式开始,会试可就不同于乡试那般草率了,分三科,要考六天,而且与很多人印象不同的是,会试经义并非一文定胜负,而是要写十几篇。
不过朱由榔稍稍将其缩短,将四书五经的经义全部放到三天之内解决,再用一天考策论,最后一天考明算,变成了五日考完。
第28章 张榜
前三天考经义颇为紧张,数千士子奋笔疾书,题目是三篇四书文,三篇五经文,好在题目都不算太刁钻,就算背书也能糊弄上几句。
当然,八股行文,重在破题,其实你写第一句上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整篇文章的层次了。
毛奇龄抄下题目后,颇为不屑地咧咧嘴,就这,还需要考三天?
两日之内秒杀。
这厮素以狂傲闻名,甲申之后,他先是跟朱以海那边参与抗清,后来队伍被打散,流亡江湖,曾自称“元明以来无学人,学人之绝于斯三百年矣。”,他已经不是反思、批判程朱理学的问题了,他是直接喷朱熹啊!
为此先后被人构陷多次,但依旧不改嘴臭本色。
原本按照常例,虽然考场会供应部分饭食,但相当少,并且难吃的要死,所以考生都会自带一些干粮(必须是切碎的,方便检查),但这次,由于之前朱由榔出于好奇,亲自跑到贡院看了一遭,觉得这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实在不比猪圈强哪去,拨了两万两银子,让礼部花点心思。
比如晚上御寒的被褥,又在号间里增设了木板,用作休息,还有饭食也算丰盛了许多,起码有肉,避免有人考着考着就昏迷过去了(这种事很常见,还有直接考死的,很多体质不佳的人,熬了六天后就得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