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对于开荒只有简单的规划, 再就是通过商业为开荒提供充足的物资保障, 但现实操作起来, 到底是个什么发展,他其实很没底。
最简单的例子,有租户, 租别人的房子住了几十年,房东过世, 房东的亲人继承了遗产,租户不交租也不退房, 说这房子他们住了几十年,是他们的了。也有租户在房子拆迁的时候, 找房东索要一半的拆迁赔偿款,原因是他们一家在这里住了二三十年,有感情了,房子有他们的一份。
庄子的管事,管庄子久了,都有把庄子当成自己的反过来对他指手划脚的时候。
奴隶们开的荒,奴隶们种的地, 他们会不会认为把欠的钱粮还上, 地就该归他们了?会不会想占地不想交租?
搞投资, 看着能赚钱, 结果亏得血本无归是常有的事。
裴三郎决定还是抱紧老婆大腿,老婆有兵有权有势,兜得住。
他跟这个世界有代沟, 经常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小打小闹没什么关系,闹大了真会出问题。他老婆是天子手把手教出来的,最知道大凤朝是个什么情况,很多他意识不到的问题,他老婆一眼就能看明白知道怎么解决。
他俩第二天没有立即起程,而是到地里看收成,看村民们是个什么心态。
村民们主要由三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他原本庄子里的庄奴分出来的,这部分是推行新的耕种方式的主力,由他们教导其他人怎么种。
第二部分是战奴。有野兽和奴隶贩子,村子需要有一定的自卫能力。那些负伤落下残疾已经没办法再打仗的战奴,安顿到村子里,既可以训练指导村子里的人战斗,搞点家禽养殖也是个糊口营生。
第三部分就是买来的奴隶,这个是以女奴隶为主,再加上少部分干活卖力的苦奴。女奴隶便宜,她们不太干得了开荒砍树采石头那些重体力活,但采桑养蚕喂鸡养鸭到地里种个庄稼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村子遇到威胁的时候,她们也能拿起武器打架。算是稳定生产的主力。
村子里女多男少,谁都没在意。
村里的人都是奴隶出身,主人怎么安排,怎么听从。不管男女,都有地有粮有牲口有钱赚,登记的时候自己就是户主。如果有相互看对眼,想组建成家庭,没人拦着反对。女方没成亲就怀孕的,自己养得活孩子的,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养的,自己养。如果知道孩子生父是谁,想给生父养,或者是想送人,也没有人拦着。
如果男女双方都不想要孩子,现成的人口资源,乐得白捡。
裴三郎在京城的庄子,奴隶们都要干活,没有时间也不会自己教育孩子,他都是集中管理培训,再根据擅长进行职业化训练。打小培养出来的现成人才,比现买的什么都不会的奴隶强得多。
村民是个什么心态能看得出来的。
那种想过好日子勤快上进的,会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尽量添置多一些家具物什,多攒些能换钱的皮毛野物,家禽牲畜会养得多较多,地里的庄稼会精心打理,勤拔草,勤除虫,防水防涝都会注意到,长势会比较好。
懒惰的,住在粪堆里都懒得拿一下铲子把粪清出去,地里的草长得比庄稼茂盛也不见拔。
他们任由草把地里的营养吸收走,还不给施肥,把好端端的肥沃土地硬生生变成杂草丛生的没营养的荒土。
这些土壤是新开辟出来的腐植土壤,本身的肥力就很足的,生生地拿来养草给他糟蹋了。
村民们虽然分了地,但是地主是他,他们的身契还在他这里。
裴三郎才不惯着这些人,他们现在活命吃的粮食还是他通过豪商从大凤朝各种千里迢迢运来的,每一担粮的背后都是高昂的运输费用,还有豪商们从各处收粮赚取到的倒手费用。这些全都是高价粮!
秋收后算账。虽然说欠的粮分三年还,但不是三年一次性还,是分期还,而且地里的出产有三成税租。别人的三成税租,正常水平是一百五十斤,到懒人那里整块地的产量都不足一百斤,税租都交不上。
交不上税还不起债的,继续去当苦奴,让监工挥动鞭子抽着干活,累死拉倒,省得浪费米。
裴三郎有点心疼。一个人十亩地,水田旱田各五亩,拿来养草了。沃日!
管多铜见到自家主公的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说道:“能派来的苦奴,都是以前干活干得好的。这懒汉以前吃得多,但砍树肯下力气,瞧着是个能干活的,就划到这来了。没想到,种上地以后,怎么说都不听。”
裴三郎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逛村子,他牵着羽青鸾的手,走在前面,身边没人跟着时,悄声说:“等他们交不起租还不起欠粮去当苦奴的时候,有得哭。”
羽青鸾说:“或许他只想当卖力气不愿意琢磨那些琐碎事情的苦奴呢。”种地,需要先挖土,再育苗,之后施粪浇水样样都要看着,人得围着地转。当苦奴,白天拉出去干活,抡起斧头锤子埋头干,到吃饭的时候与众多苦奴们抢口饭吃,回到奴圈倒头便睡,万事不操心,饿死累死了算,这样天生苦奴命的人并不算少。
裴三郎想想,无话可说。
羽青鸾注意到,以前在京城的时候,鹅一年四季都在稻田里,但……现在都关在鹅圈里的。
管多铜告诉他们,稻谷成熟了,鹅放到稻田里会吃稻子,要等到收割以后再放出去。现在家家户户都把鹅和鸭子关在鹅舍,偶尔赶去水塘里放一放就好。
裴三郎:“……”
管多铜还告诉他们,“放小鱼苗的时候,也不能放鹅和鸭子。它们都会吃小鱼苗。稻田养鱼,不能养吃草的鱼,不然稻苗都祸害了。”
裴三郎:“……”
管多铜还说,在稻田里养螃蟹,螃蟹会在田坎打洞,田坎容易坍塌,蓄的水都跑了。稻田里有很多螃蟹,在插秧前整理稻田的时候需要把螃蟹抓出来,这个季节,稻谷收割后,又可以再抓一批,很多。
正好今天已经有稻田开始收割了,管多铜挑了些村里的小孩子去抓螃蟹。
裴三郎和羽青鸾在村里逛到中午,把村子逛得七七八八,他们回到驿站,简单吃了点饭,哄着孩子睡了一会儿午觉,下午,管多铜从家里拿了麻绳编的鱼网到河边捞鱼去了。
裴三郎的胸前挂着孩子,牵着羽青鸾,站在岸上,看管多铜带着战奴捞鱼。
旁边的草丛里钻出条手臂粗的蛇,羽青鸾腰间的天鸾剑出鞘,一剑戳在蛇的颈部,将它挑起来,刚想扔出去,就听到旁边的亲随军喊她,“长公主。”
羽青鸾读懂亲随军脸上的表情,把挑在剑上的蛇递过去。
亲随军抱拳道谢,取下蛇,取落地斩下蛇头,留着晚上炖蛇羹。
河里的鱼很多,不多时,管多铜便捞到好几十条,加上抓的一大桶螃蟹,都给了裴曦。
裴曦的随从提到驿站,由他的厨子下厨做了一大桶清蒸螃蟹,至于鱼,受条件限制,全部做成烤鱼。
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然后到下一个村子时,又逗留一日查看村里的情况。
村子里是由庄园里的老手带新手进行耕种,新的种植方法推广得挺好,但是,裴三郎发现他太高估奴隶们的自觉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