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冰冷的阳光照耀在水晶橱柜上,其中细碎锃亮的斑斓又跌碎开,撒进橱柜里,冷冷的水滴沿着明晃晃的杯壁落下来。
每一滴圆润又刺眼的水珠都折射着银白光灿,璀璨冰凉,如同华美的盛宴过后,凝固的旧珍珠。
蒋荣生单手撑在水晶柜上,从橱柜门的倒映里,冷冷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眼眸深沉,似乎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墨蓝色。
又似乎被水珠的折射熠光所掠过,眼底翻涌着某种莫名的情绪。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那种情绪来源。
直觉得那杯柠檬红茶明明加了糖,明明没喝几口,明明凉了,明明倒掉了。
可是茶底的苦结与柠檬的酸涩,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蒋荣生一个人在那个水晶橱柜前,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风把那只冰冷的玻璃杯吹干。
再也没有一滴水珠,仿佛从来没有沾过冷丝丝的水。
蒋荣生对着玻璃橱柜,把领带打好,默默地关上了玻璃橱窗的门,回到黑色的椅子上,继续工作。
那天,蒋荣生只有一瞬间的失控,除此以外,依旧保持着精准严谨的工作效率,完成了总裁办规划的所有日程。
下班之后,他没有任何发泄的举动,不酗酒,不纵|欲,没有去郊外跑圈,而是自己开车回到了蒋宅,吃饭,跟西蒙玩一会,联系海外,看一会新闻,再看一会很厚的俄文书,然后关灯,睡觉。第二天周而复始。
一直都没有去医院看颜湘一眼。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事实上,不止颜湘不可逆昏迷的消息传来当天,此后的一个星期,一个月,半年。
蒋荣生也很少很少去医院看颜湘。
仿佛他一点都不关心。
或者可能像被风吹干的玻璃杯水珠一样,慢慢地,痕迹就消失了。
周容陪在蒋荣生身边,也有这种感觉。
颜湘的昏迷似乎已成定局。周容本来在期待着颜湘第二天就会醒过来。结果没有。
第三天,第一个月,第二个月,随着时间的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
就连医生都说,没什么可能醒过来了,昂贵而精密的仪器监测不到病人一点的求生意志。
颜湘似乎终究会被人遗忘。
一辈子躺在医院里。
周容已经慢慢释怀了。
他想蒋先生也是这样。
或许蒋先生没有在乎过,所以才那么少去看颜湘。
周容印象中的有那么几次去医院,是在一场投资庆功会后,蒋荣生微微醉了酒。
周容把老板扶上劳斯莱斯的后排,给他递了一些浓郁的红茶,低声道,“蒋先生慢喝。我让司机开车,目的地是?”
红茶蒸得热热地,扑在蒋荣生雪白的皮肤上,氤氲出淡淡的如同胭脂般的痕迹。
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人,尤其微微喝多了一些,不像平时那样冷漠和威严,眸中的墨蓝色凝固着一层薄薄雾水。
五官深邃立体,嘴唇温润,没什么表情,微微垂眼皮,慵懒地,很像古典画报里那种冷美人。
周容庆幸自己是个直男,不然他日子会过得煎熬痛苦。
然而他也不敢多看,正以为蒋先生快要睡着的时候,
蒋荣生却忽地抬起了眼皮,冷冷地瞥着窗外扭动的霓虹,嗓音低沉:“去北城医院。”
“好的。”周容吩咐司机开车。作为一个职场经验丰富的秘书,他对“不该问的别问”这条铭记于心,直接就报了目的地。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出酒店地下停车场,开往北城市第一医院。
蒋荣生下了车,在医院贵宾楼的地下停车场进电梯,没惊动任何人,自己就去了颜湘的病房。
周容跟在蒋荣生身后,提着红茶杯子,竭力保持沉默。
因为颜湘有过自杀历史。所以他的病房并不像普通的病房,而是一个三面墙壁,一面长长的玻璃窗,方便医生和护士随时看到他的情况。
另外还有一扇门,是可以进去的。
蒋荣生没有推开病房的门,而是站立在玻璃前,静静地看着病房里的颜湘。
颜湘的头发长了一些,软软的盖在额前。现在更不好好吃饭了,脸色更苍白了些,眼睛的弧线还是一如既往地圆润,羽睫漆黑,像以前一样,带着一股倔强感。
唇色浅浅,嘴角处略微的弧度往上翘,像是在做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好像,好像只是睡着了。
从来也没有发生过那些不堪的往事。
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他就会睁开惺忪的睡眼,在床上滚几圈,懒懒地趿拉着拖鞋去刷牙,下楼吃早餐,再去东厢房做他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