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门时要求开门见山的是容淖,弯绕不肯直言的是春贵人。
不过瞬息功夫,两人想法似乎对调了个,倒是春贵人更为直白。她脖颈线条松懈下来,眼睑微垂,让人探不清深浅虚实。
“公主孝顺生母,不惜屈尊与王贵人暗中往来,联手谋求主嫔位份之事,我已知晓。公主贵为帝姬,在宫中行路尚且如此艰难,韶华玉颜不敢大方展露人前,形如欺君,更莫说我与王贵人这般出身低微的女子。言至于此,我再斗胆妄言几句……”
春贵人顿了顿,慨然低语道,“后宫所有女人,不论尊卑,其实都是活在悬崖壁上,腰上系着同一根绳索,摇摇欲坠。按位份由高往低排,越是底层,系绳越细,不易承重,随时有跌落深谷,粉身碎骨的风险。”
“所以,每个人都只能抓紧那根绳子拼了命往上爬。遇上挡路的,也无路避绕,只能往前。任人践踏与践踏她人,总要选一个。”
春贵人倏然抬眸,满眼真诚直视容淖,不卑不亢,“这条路上,王贵人败于我手数次,如今还在畅春园关着,起伏难料。公主不妨转投押我,赢面更大。”
王贵人原也在伴驾北巡的名册中,结果先因行事无度,‘逼’春贵人割肉以证清白,惹皇帝震怒。
后为复宠,不惜与容淖联手,欲对春贵人除之而后快,正好掉入容淖提前布好的陷阱中,稀里糊涂成为揭破种痘所旧事的引子。
如此,王贵人稀里糊涂愈发为皇帝嫌恶,虽凭腹中龙胎暂得保全,但亦被皇帝以养胎为由,毫不留情踢出了北巡伴驾名册,如今还在畅春园里关着。
春贵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清楚容淖之前接近王贵人的真实目的,以为她与王贵人当真是为利共聚,故而把她当王贵人的庇护伞看待了,遂有了今日拿捏把柄相邀,冒险试探。
若方才见到那副入浴图时,容淖但凡露出丁点惊慌失措,惧怕怯弱。那此刻,春贵人出口之词八成是威胁而非拉拢游说了。
貌似小意,实则疯狂。
“贵人进宫日子短浅,体悟倒是深刻。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不妨得寸进尺多问一句,也好让我这心中有个底,尽早做出利弊衡量。”容淖指尖轻点,若有所思的模样,“姚若愚,你为何入宫?”
姚若愚。
她的闺名。
春贵人目色大震,无端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怔忡荒唐。
自她入宫起,前程往事风消云逝。世上再无姚氏若愚,张家之妻,只有深受皇宠的伊尔根觉罗氏春贵人。
以至于,‘姚若愚’三字同‘为何入宫’隐秘寄生她都无从察觉,冷不丁被人一刀正中软肋,打了个措手不及。
春贵人余光不受控制般往帐外方向流散,死死咬紧舌尖稳固心神,迫使自己正视容淖的眼,张口便欲说出早已措辞无数次的腹稿。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