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时下京中沿街不设茅房。市井小民聚居的街道常有溺污,脏乱不堪。先前青棚马车打一处普通集市路过时,她便闻见过阵阵恶心熏臭。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眼前这般整洁的胡同口,足见里面住的人家是讲究的,想来家底殷实,食用无忧。
可通贵人的娘家分明早已落魄了,或者说从未富足过。
上次小佟贵妃转告通贵人那些疯话时,曾提及过一句通贵人之父变卖官服补子买首饰以助女儿选秀,足见其家境窘迫已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本朝官服皆由官员自出,官服造价不菲,尤其是胸前那块用织锦、缂丝、精绣等技艺制成的补子。许多家境贫寒的官员为了节省银钱,无奈之下只得与同僚们合买一块补子。当值需用时把补子缝在衣袍上,不用时便拆换下来,妥善保管。
通贵人家中若能住得起这般齐整的宅子,其父何须变卖官服补子给女儿打首饰;其母又怎会独身操持先夫丧事,重病卧榻,连个伺候汤药的奴仆都没有。
嘠珞看出容淖的疑惑,打发走车夫后,挠挠脑袋低声道来,“奴才头一次寻摸到此处时,反应与公主差不多,还以为找错了人家。等真进了大门,方知一切皆是驴蛋粪球面上光鲜……呃,奴才失言,还请公主恕罪,是奴才出宫后少了约束……”
“行了。”容淖打断嘠珞请罪,“别再一口一个公主奴才的,你可知道等会儿进去了该怎么说?”
嘠珞望着只簪了一朵简素通草花的容淖,忙不迭点头,“就说公……就说你是我的亲眷,结伴同行回家,路过时顺道探望老夫人。”
前段日子嘠珞找上门时,遵循容淖吩咐隐藏了身份来意,谎称自己是附近新搬来的人家,特来串串街坊四邻,之后也一直以邻居身份照看卧病在床的老夫人。
反正老夫人重病日久,几乎足不出户,并不清楚邻里胡同人家搬迁情况。
容淖今日私下前来,亦没有认亲的打算。
她有此一行,纯粹是慨于通贵人那些孺慕疯话,夙夜难寐,决定替通贵人到亡父灵前上一炷香,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再则,还有个极现实的考量。
若老夫人得知她的身份,必会追问她通贵人境况。
她回答不了。
索性避开。
主仆两人踩着青石板路行到胡同最深处,停在一处檐挑丧白灯笼的宅小院前。
嘠珞熟门熟路上前叩响门扉,过了片刻,院内终于传来脚步声。
吱嘎一声,门扇半开。
一位骨瘦如柴的华发老妇站在门槛内,周身了无生趣的素丧之色几乎与黯淡木门融为一体,像一根枯了水分的老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