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神的双眼逐渐聚焦。
与此同时,那团与他自身水火不容的火焰逐渐熄灭,最后彻底融于他体内。
殿外,一直在等候的妖将们精神一振。
“成了!战神大人最后一次融合也成功了!”
“大人实力逐渐恢复,如今的羽山再无人可敌,也该轮到我们复仇了!”
他们都在庆贺着,为这一日,妖部的这些人等了不知几千年,在寒渊中窝囊憋屈地躲藏了这么漫长的时日,心心念念所求的,不就是有人带着他们重新杀回羽山吗?
然而最该喜悦的逐星却僵站在原地,半分笑意也挤不出。
有相熟的妖将问她:“这般大好的日子,我妖部即将迎来大兴,逐星大人为何一脸忧色?”
逐星眉头一皱,正欲开口,视线却和走出来的那个男子对上了。
他长身玉立站在冰宫之下,今日他穿了件玄色长衫,显露出的气息越发如夜一样深不可测。
他先垂了垂眼,再掀开眼皮后,逐星才发现他的双瞳似乎布满了血丝,看起来越发妖冶危险。
“吾融合成功了,你不高兴?”
“自然不是!”
逐星呼吸一滞,连忙打断。
“是吗?”他是笑着问的,然而眼神却冷漠至极,“但是你的种种迹象表明,你似乎并不欢迎吾的归来。”
那一瞬间,逐星忽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大压迫感。
不止是眼前的男人带来的,更是身后那些如野兽般盯着自己的妖将们带来的。
妖部是一群没有伦理道德,也没有所谓感情牵绊,最纯粹也是最野性的特殊存在,他们拥有远超出人族和仙族的凝聚力,如一群于荒野上奔行厮杀的狼,只要头狼发号施令,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发起进攻。
而如今,逐星意识到,自己成了被这群野兽凝视的对象。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逐星誓死追随大人,无有二心。”
“你最好是。”他声音很平静,转过身去看向其他人。
男人站在冰宫之下,昏暗的天光笼罩中,他的面容冷漠而又神圣。
“等了三千年,也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仙族的孩子自小就生在资源取之不尽的羽山,享天下之供奉,而妖部的孩子却要在苦寒的寒渊中挣扎,分明我们的先祖都披着鳞甲皮毛,甚至同出一脉,凭什么他们就被尊称为仙,而我们就要被蔑称为兽?”
他说的是“我们”,逐星闭了闭眼,无声冷笑。
骄傲如应星移,饶是堕魔,也从未将自己视作妖部中人,确切说,那位高傲的战神大人自诩为新的秩序掌管者,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我们争夺这一切只是因为争权夺势吗?不是因为天道先赐我们这不公的待遇吗?分明我们才是更强大的种族,为何连那些弱小无能的人族也能享有比我们更优渥的资源?”
“这世道,不该这么不公。”
男人的声音平静,幽暗的光线中唯独他身上有光,像是一方最慈悲的神祇。
他的字字句句,都如同神谕般直戳人心。
而那些疯狂的妖将们听得涕泗横流,匍匐在地上,发誓要做他最忠诚的剑刃。
“……”
如果说之前只是一分的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确信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追寻的应星移了。
因为这些唬人的话,应星移从来都不屑于说。
从初识起,那个男人就不曾伪装过自己的无情,他不屑于低头讨好笼络任何人和势力,而是强硬地用自己的力量去征服所有妖部。
喜欢说这些漂亮话的另有其人。
那是应星移的父亲,应临崖的祖父,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带着一副完美老好人面具的应家前家主,世人都以为他因为应星移的事情颓废不振,所以才早早死了。
唯有逐星知晓,那个老疯子至死都觉得自己儿子没错,连死都是为了博得其他仙族的怜悯以及让他们松懈,以求得他们放过应临崖。
可惜,拼死换来的,并不是为了让这个唯一的应家血脉存活下去。
他死的时候,逐星就在身旁。
那个年迈腐朽的老东西死死抓着应临崖的袖子,声嘶力竭地喊——
“你不可忤逆他!你是因他而活的,你若是不从,应家上下百口皆白死了!”
“你活着就是为了等到他醒的那天!听见没有?应临崖你听见没有!”
在那一瞬间,逐星都有些怜悯年幼的应临崖了。
多可怜啊,生来就被当作应星移灵魂的容器,在外被教导着要成为守护羽山和苍生的救世主,在内却要被叮嘱要成为下一个灭世邪魔。
然而此刻,那个可怜的少年却站在万千妖部的仰望之下,成了所有人的主宰。
“……”
逐星终于意识到,自己牢牢掌控了三千年的妖部势力,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归来那一瞬间,已经开始分崩离析,脱离控制了。
如今,任凭她如何怀疑眼前这人的身份,怕是也无处可说了,没人会信眼前这人是应临崖,苦等了三千年的他们只想也只愿意相信这就是他们要等的应星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