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的手……应该没事吧?”
哪怕罗无辛已经再三确认,陶森的手并无活动问题,陶昕却还是放心不下,闷闷道:“其实我知道,哥以前也碰到过医闹……因为做完脑部手术,有些患者会出现失忆,感情丧失这样的情况,患者家属接受不了就会把帐算在我哥身上,甚至还有人跟踪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哥才不让我跟他住的。”
难怪。
罗无辛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陶森会因为妹妹突然出现在医院露出那种表情。
他并不希望陶昕和他的工作牵扯上关系。
“这么看,你哥确实是个好医生。”
电梯在七楼停下,此时门诊时间已经结束,大多数的医生已经去午休了,然而,因为早上的意外,七楼陶森的诊室门口却还是有一位病人在等待。
罗无辛走到门口,听到陶森正在对诊疗室里的人说:“看ct的情况可以排除颅内出血和脑部占位,现在高度怀疑是脑炎,给你开单子去做一下腰穿……脑炎的话除我以外的其他医生看到单子也可以做判断,根据脑炎的不同类型使用抗病毒药物或者抗生素进行治疗就可以了。”
“谢谢你陶医生!”
一对父母抱着孩子从诊疗室里出来,路过罗无辛身边时,他听见女人对男人说道:“还是要找最好的医生看一下,这下就放心了!”
“他们还挺幸运的,能挂到我哥的号……一般来说,来找我哥看病的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不是出了意外导致颅脑损伤就是颅内肿瘤,要不就是严重的癫痫之类,总之都是要做手术的。”
陶昕忍不住感慨,在内心深处,她甚至有点感谢罗无辛,自从发生了跟踪的事情,陶森就不让她来医院了,如今要不是因为她待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她也不可能接触到这些陶森平时的病人。
无论要问什么,都要等到陶森下班……看这样子,他至少今天下午可以休息半天,不至于还要带伤上手术台。
罗无辛抱着手臂靠在诊疗室前,而隔着半掩的门,房间里的对话清楚地传了出来。
“陶主任,我儿子这个情况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手术啊?我怕……一直这么拖下去,他会永远醒不过来。”
“王先生,说实话,看指标和ct,您儿子的情况现在非常稳定,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坏,但是,想要清醒会很困难,又或者说就算是在现在的情况下清醒,他也必然不可能恢复成之前那样,我和您说过,手术是唯一的希望,但是,这个手术现在还在做审批,我们院要拿到手术资格,最快是在三个月后,您的申请表已经交上去了,只要拿到资格,经过伦理委员会审批,你们会是最先动手术的人。”
“那……三个月之后真的可以……”
“只要能够获批资格并且通过伦理审批,就可以动手术,但是,实验性手术都具有风险,您儿子要接受的手术更是前所未有过的,按照规定,只要接受了手术,如果您儿子在手术后成功苏醒,他需要接受医院和相关部门的长期跟踪回访,这个举措是强制性的,甚至可能是终身制的,这件事,我之前应该已经告诉过您了吧。”
“我……我明白……”
前所未有?有关部门?长期跟踪回访?
罗无辛越听眉毛扬得越高,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手术要做到这个地步,屋内的对话却已经结束,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慢吞吞地走向电梯的方向。
看起来这就是陶昕说的,运气不太好的患者。
“罗警官?”
罗无辛目送男人离去,而这时,他身旁响起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准备下班的陶森走到门口看着他:“你回来做什么?”
“所以,张萌是初诊?你之前没见过她?”
中午十二点半,罗无辛一边翻看着系统里张萌的资料一边问坐在桌子对面的陶森:“她今天和你第一次见面就要求你给她做手术?”
“没错,她说她会出现幻听幻视,我让她去拍个片子,排除脑肿瘤压迫导致的幻觉,但是她坚持要我给她动手术,而且上来就说了,她要做的是脑损毁手术,一劳永逸地破坏她大脑里的某些部分,以杜绝她以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即使是坐在公安局里,陶森看上去依旧很冷静,而平白被罗无辛拉进审讯室的彭晓直到这时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罗无辛,等待他提问。
张萌,三十八岁,未婚,工作是在某商场里做品牌童装导购员,四年前曾经报案,称自己两岁的儿子吴盛在公园走丢,笔录里张萌告知过警方,吴盛是自己未婚先孕产下,没有通过医院,甚至没有上户口,一直都是自己独自抚养,然而,就因为她带孩子出去散了一趟心,转眼间,孩子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她今年都三十八岁了还是没有结婚生别的孩子……应该是一心想要把之前的孩子找回来吧。”
陶昕这时在罗无辛脑子里小声说道。
罗无辛皱起眉:“陶医生,能不能请你再和我解释一下这个脑损毁手术,并且,再仔细描述一下当时的状况?”
陶森点点头:“当然可以,边缘环路阻断术是一种精神外科手术,通过立体定向,损毁脑内核团达到让患者变得温顺的目的,被认为可以医治严重精神疾病患者又或者是成瘾人群……行之有效,但是因为对脑组织有损伤,所以,即使现在误差值已经小于0.1毫米,在应用时还是得非常谨慎,而今天那位张女士上来就告诉我,她因为失去孩子精神上遭遇了极大的痛苦,有时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怀疑自己已经患有精神疾病,希望我能做手术改变她的现状。”
“她怎么知道你可以做这个手术?”
“理论上人民医院不止我一个医生可以做这个手术,因为这个手术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
“是因为你的父亲也做过这个手术对吗?”
冷不丁的,罗无辛忽然开口,把他脑子里的陶昕吓了一跳:“喂,你突然说什么呢?”
边缘环路阻断术。
罗无辛想,这个名字他之前曾经在陶远编撰的书里看到过,书里介绍,陶远是之江第一个带领团队完成边缘环路阻断术的神经外科医生,也是他开启了之江这方面脑手术的新纪元。
他本想用这个问题顺便试一试陶森,结果陶森的反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淡淡道:“没错,我父亲做过这个手术,在网上应该也能搜到相关内容,我估计这也是为什么她上来就跟我提这个要求。”
“那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认为她没有手术指征,甚至有可能挂错了科,虽然技术已经成熟,但我仍然认为手术是解决精神问题的最后办法,除非已经尝试过其他所有疗法,我不主张给任何精神疾病患者使用不可逆的手术。”
陶森干脆利落地说完,而从头至尾,他一直看着罗无辛,视线甚至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偏移。
就好像被审问的其实是罗无辛一样。
陶森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的态度太强硬了,在请求了我两三次都被拒绝之后,张女士突然拿出了刀,我用左手挡了一下,紧跟着我的助理跑出诊疗室求救,张女士就跑去了窗边,接下来的事情,罗警官你都看到了。”
这家伙……真的冷静得好不正常。
罗无辛皱起眉,而似是发现他的口吻不对,陶昕也开始在他脑子里嚷嚷:“我哥都受伤了,罗警官,你能不能不要把他当作嫌疑人一样审啊?明明你觉得有问题的不是张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