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次他听得火气上涌,想要扭头去驳斥几句,察觉到了父皇沉沉的视线,他一个警醒又忍了下去。
如此反复,忍完了全程,直至曹公公宣了退朝,恭送圣驾离开后,李邵才缓了一口气。
下朝了,圣上不在,挑剔的、点火的也就没有了煽风的欲望,也就不再故意招惹李邵,自顾自散去。
李邵没有走,他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晋王与平亲王说了几句,正要与贤王一道离开,见李邵跟个雕像似的,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晋王身量更高些,垂着眼看李邵,“明日早朝时可不能再这么走神了。”
“二伯父,”李邵看了他一眼,“刚才谢伯父提醒。”
“不是什么值得谢的事,”晋王答完,又低声道,“你也端正些,别真的伤了你父皇的心。”
李邵不轻不重应了声。
晋王没有再说什么,与贤王先行告辞。
李邵依旧没有动,直到朝臣们都走完了,整座大殿里只剩下几个小内侍在轻手轻脚地整理忙碌,他还是站在中间,静静看着大御座。
汪狗子迟迟等不到李邵,只在外头探头探脑,见李邵那架势,怕他一个冲动起来就往上走。
以前有小御座,走上去了也没什么。
如今就剩一把龙椅了,殿下上去一屁股坐下……
哪怕不坐,东摸西摸的,这个当口上也够惹事的了。
这么想着,汪狗子赶紧跑进来,到李邵身边,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殿下,时辰不早了。”
李邵啧了声。
思路回来了些,脚下依旧未动。
做事的小内侍低垂着头,根本不敢对上李邵的视线,匆匆而行。
良久,李邵开了口:“狗子,你冷不冷?”
汪狗子被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心里忐忑不已,想了想,答了个极其中庸的“还行”。
李邵道:“我觉得冷。”
不止现在,早朝时他就觉得冷了。
不管殿里站了多少人,都没带来什么温度,只一股股的寒意一个劲儿地往骨子里渗,如毒蛇吐着信子似的、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衣裳穿少了吗?
不是。
李邵清楚地知道,他觉得冷,是因为他孤立无援。
整个金銮殿,那么多的文武大臣,他李邵是被围剿的那人,有人看戏,有人握枪,有人敲着战鼓,有人摇旗呐喊,每个人各司其职,只有他,是被围在其中的那个人。
连他的父皇都没有再向着他,任由那些人咄咄逼人。
这让李邵不由想起了那只熊瞎子。
他就是那只熊瞎子!
他们戏弄他,耗他的体力,直到他支撑不住时,就会冲上来将他大卸八块!
这怎么能让李邵不觉得冷得彻骨呢?
这种孤立无援的滋味,比腊月冰霜都扎人心肺!
自然地,李邵想到了徐简。
徐简没有上朝,徐简上朝时也经常看乐子,可即便如此,有徐简跟着的时候,他李邵就可以不是那只熊瞎子。
被熊瞎子追着跑一整天一整夜,有徐简在,还能一铲子把熊瞎子的胳膊卸了。
是了。
算起来,还是徐简更靠得住些。
昨晚上观灯,宁安也明确表达了一下他们夫妻两人的意思。
矛盾固然是有,李邵依旧烦徐简那时时想要拿捏他的手段脾气,但归根结底,他和徐简的利益更为一致。
烦躁归烦躁,却不得不说,慈宁宫那儿,宁安说话最好使,而御书房里,李邵也看出来了,比起他,父皇更信徐简。
既如此,他又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彻底地利用一下他们两人?
与徐简加固战线,一来那是父皇一直以来希望看到的,二来,徐简那什么话都敢在金銮殿上说的性子,往后他便不会轻易落入孤立无援的局面。
等他重新取得父皇的信任,等他重新坐到小御座之上……
他和徐简谁拿捏谁,还不好说!
这么想着,李邵舔了舔唇:“狗子,给我拿个手炉来。”
汪狗子想到殿下先前说冷,这会儿便不敢耽搁,又怕他留在殿内不理智,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殿内通风,您站在这儿更冷。
不如您往角落挪一挪,避避风,小的这就回去取手炉,您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