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我到这家叫做“凯悦”的服装店。我内衣加外套加牛仔裤,一共买了七八件,花了五六百块。老板娘赚得是眉开眼笑,直问我是不是要去外地?我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她又说出门在外,一个女孩子要格外小心,现在坏人多。我微笑着点点头向她道谢,谢谢她的关心和提醒,自己会注意的。随后把衣服叠好分别放在旅行袋的两边夹层里,又把面包饼干和水放在外面的一个小夹层里。最后把所有的拉链都拉上,拿起来交给老板娘,说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来拿,请她务必在七点半就开门,因为自己必须在八点半之前赶到汽车站上车。她说她一般七点就开门了,不会等到七点半的,保证不会误了我的车。我又说声谢谢。随后抬头望了望墙上的圆形挂钟,快五点了。如果真在上班也应该快下班了吧?
说来也奇怪,一想到明天就要走了,离开父母,离开家了。平日里恨不能马上逃离的我,真的要走了,却有点伤感起来,有点想哭的感觉。为了不让老板娘看出什么来,我连忙跟她说了声“我走了”就走出了她的店。出了服装店,我的眼泪就出来了,想到自己这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有父母的爱和付出包围着、包容着,而父母又无时无刻不是辛劳着在为这个家、为我付出着、奔忙着。别人家可能只是付出着、奔忙着,而他们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心病,那就是哥哥,而且这个心病并不知何时能痊愈,还会不会痊愈都不知道。而我却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份、太不懂事,也太对不起、太伤害他们了??哎,对不起就对不起吧,伤害就伤害吧。反正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而且好不容易下了这个决心,也不想退回到原路上去了。不如在走之前再为他们俩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吧!于是我跑到菜市场,称了肉,买了鱼、鸡和一些小菜,提回来。并给爸妈各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早点回来吃饭,说是庆祝我正式上班。其实这做饭烧菜,也是我这半年来在家闲得无聊,才跟妈妈学着做的,要在之前我哪进过厨房,碰过这些东西啊?!自从学了做饭烧菜就时常帮着妈妈做做饭买买菜什么的,所以烧的菜虽不能说是色香味俱全,但自觉味道还咽得下去吧?当然这只是自己的感觉,也就我们三个,还没敢拿给别人吃去。
不到一个小时,加汤六七个菜就做好了,端上桌后,正在摆着碗筷呢。爸妈便一起回家了,妈妈还从店里拿回了一瓶饮料。爸妈来到饭厅看见桌上的菜都高兴,爸爸还说:“是该好好庆祝庆祝,证明我们家小玫梅从此也有工作,也能赚钱了,真正长大了。我们也就不用再操心了,就等着抱我们的小外孙吧!”
“爸爸,你怎么也像妈妈似的说一些?”我说。
妈妈把饮料放在桌上,支持老爸:“说这些怎么了?你难道想一辈子守着我们,不结婚不生孩子啊?做尼姑啊?”老妈说着自己先笑了,并去茶几上拿杯子倒饮料。
我立即回敬说:“甚至比当尼姑还……。”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我问着自己。口头却说:“我才不会当什么尼姑呢,我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女去当尼姑也太对不起这天底下的帅哥了吧?”说着我滑稽而性感的扭扭屁股,但丝毫看不出一丝性感,因为衣服穿得太多了,但却把老爸老妈笑倒了。
说笑一阵后,才坐下来吃饭,爸爸还让我把他平时舍不得喝,更不能喝的白酒拿来。妈妈不高兴的说:“你不要命了,还喝啊?”
“今天是为了庆祝玫梅正式参加工作,怎么能不喝点酒呢?何况我近来的血压也不高啊。老婆子啊,今晚你就让我喝一点吧,就一点?!”爸爸哀求着。
我也说:“今晚就让爸爸喝一杯吧,但以后还是少喝或者不喝最好。以后别什么话都去接,最好和妈妈一起开着咱家的小店算了,别在外面跑来跑去了,也都是五十多的人哪,还有一点高血压。妈妈你也是,凡是都不要太辛苦、太操劳了,钱是挣不完的,身体健康才是最最重要的,所以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了啊!”说着我已从旁边的橱柜里拿来了那瓶打开后只喝了一点的白酒和那种小杯子。
当我把酒和杯子放在桌上后,看他时,发现他们正有点疑惑的望着我。我连忙解释:“我是说我现在有工作了,你们的负担没那么重了,可以休息了。钱嘛够用就行了,把身体累坏了再多的钱也没用啊。”
“是啊,钱有什么用,钱能把我的白杨带回来吗?整整二十四年了,儿子啊!!你在哪儿哪?爸妈在这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吗?!”妈妈突然声泪俱下的说着,随后便大哭起来。
爸爸眼睛也不例外的湿润了,并安慰的用手在她肩上揉揉,说:“今天是庆祝玫梅上班,你怎么说起这些了?”
我忙说:“都怪我,我干吗提什么钱呢?”妈妈赶忙拭起眼泪:“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在今天说这些的。”说着她开始摆杯子,拧开那瓶饮料倒在杯子里递给我,再去倒下一杯,因为爸爸要喝白酒,所以她只给我和自己各倒一杯就盖上了,并拿开一些才坐下。我们没有碰杯,因为没有那种心情。妈妈又对我说:“玫梅啊,如果我和你爸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都不能找到或等到你哥回来,你一定要替我们继续寻找或等着他回来,然后让他来我们的坟前走走,让我们俩好好的看看他!”妈妈越说越哽咽,说到最后又是泪流满面。
我和爸爸也跟着她默默的落泪,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忽然觉得这或许是妈妈在我出去之前交给我的唯一任务,那就是替他们寻找我那从未谋面的哥哥,不然他们曾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哥哥,为何今晚会提起他呢?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我也暗暗地决定一定要找到他,以完成父母这个几十年来的心愿。
等了一会儿还是爸爸先收起情绪,擦干眼泪,故意笑着说:“你们两个怎么没一个给我倒酒啊?还要我亲自来倒啊!”说着就拿过酒瓶。我连忙用手摸掉眼泪,站起来拿过爸爸手里的酒瓶给他倒了一杯。
这时妈妈也停止了伤心,正板着脸的看着爸爸。爸爸忙陪笑道:“就这一杯,你看玫梅她都给我倒上了。”妈妈不容商量的拿过爸爸手里的酒杯放在自己这边,并用大杯倒了一杯饮料给他。有趣的是,就在妈妈倒雪碧时,他竟趁妈妈不注意,悄悄地把那杯酒拿过来一饮而尽。当然这些是没法逃过我的火眼金睛,但爸爸用眼神警告我不要企图告密。
于是我想笑又不敢笑,连忙夹了块鸡肉放在嘴里,以免自己忍不住。不过很快妈妈就发现了,但为时已晚。也许她一开始就看到了,只是假装没有。这就是智慧吧!?即为他的身体着想,又不至于太过苛刻他了,反正也倒出来了。
见气氛正常了,我就说:“我们经理说了明天早上要加班,早上七点半就得到单位,所以七点前就要从家里出发。而且呀。”我轻微的深呼吸了一下。又继续着:“还有个事要跟你们说一下,就是我同事张艳,怀孕八个多月了,她老公出差去了,双方父母又不在身边,她家就住在公司附近的金桥小区里。所以她想让我上她家住几天,陪陪她,万一要生了,也有个人在身边帮忙打电话送医院什么的。”我像背书一样的说完这些,心里并不轻松,因为我又在欺骗他们,还要迎接他们的置疑。
果然爸爸首先就是一句:“这都什么人哪?要生孩子了也没个人在身边。”
其实这话我可以不解释的,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扯了半天:“她说她老公明天就要出发,而她妈要后天才到,她怕明晚有什么事,反正就是给她壮壮胆啦!?”
“壮胆还差不多。”妈妈喝了一口饮料,夹了片白菜放在嘴里嚼着说。不过随即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她干嘛找你啊,你第一天上班的,她就熟悉啦!还让你去陪她啊?玫梅,你又在搞什么鬼啊?”妈妈嗓门足足提高了八斗,脸色也由晴转大到暴雨。
我被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下完了,弄巧成拙了吧。也许连那张车票都得作废不可啦!”想到这,我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悔断了。但仍作着最后挣扎似的:“我们以前就认识好不好,她是我在学幼师时的同学,我这次能去到药材公司上班,还多亏了她的帮忙呢。说她要请产假了,让我做她的工作,人家才肯用我的。你们以为我真能自己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啊?”我边编边说,总算把自己从悬崖边上拉回到平地上来了。
爸妈的脸色也由大到暴雨转为小雨以及阴天和多云了。妈妈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了:“那你昨天怎么不跟我们说?”我装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是想着给自己争口气吗?证明自己不靠任何人也能找到个好工作嘛!哪知道今天她竟要我上她家去陪她住几晚。你们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还是爸爸老实一些,想没想就说:“当然得去,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爸爸没说完就看到妈妈拿眼在瞪他,说:“你看她是来跟你商量的吗?分明只是来通知你们一下的。现在有工作了翅膀硬了,不需要你们的意见了。”
面对妈妈的讽刺我只能默默接受着,我怕再解释什么又会弄巧成拙的,因为谎言终究是会有破绽的。其实我也并不太需要扯什么张艳出来,因为我八点半就上车走了,而下午五六点时,自己起码已经离开了本省,之所以要把前几天在街上偶然遇到的挺着个大肚子的张艳扯进来,是想等自己到了韩冰那儿安顿好了,再打电话告诉他们实情,这样他们或许会少担点心吧?
见我没有再说话,只低头喝着饮料,爸爸又心疼的夹了块鸡肉放在我碗里,说:“爸妈都是为你好,怕你在外头吃亏上当。”又向妈妈挤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也别再说什么了。妈妈仍然是那种爱之深,责之重的看了一眼我。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一幕,想到明天自己就要离开家、离开这整天唠叨得不行的老爸老妈,就想哭。于是我把杯中的饮料一口就喝完了,拿着饭碗去盛饭了。吃完饭,我接过妈妈手里的碗筷洗了,随后陪着他们看了很久的电视,要平日里我最多只看十分钟就去自己屋里上网了。爸妈可能在心里有些犯嘀咕吧?也可能他们认为我现在工作了,总算有点懂事了吧?总之他们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