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流言渐歇,七日告假既过,华仪公主整装华服,一早便入宫去。
自她及笄起,父皇便称眼疾不适,每日留华仪公主在勤政殿伺候笔墨。这伺候笔墨的人选最初还是引起了后宫之争的,不留皇子在身边也是自然,储君未立嫡子空缺,长子早夭次子温吞,留哪个皇子来侍奉都不免一番口舌之争。可要华仪公主来伺候,萧贵妃便很有几番说辞,前说皇三女年幼不足以勤心侍奉,后说广盈知书达理很是乖巧懂事,最后皇帝只淡淡说了句“华仪年幼,颇有从前荣皇后之风”,萧贵妃便只能闭口不言了。
萧贵妃美艳张狂,在宫中嚣张跋扈多年,皇后在时便时常讥讽中宫生不出嫡子继承大统,皇后也不爱同她计较,也只在萧贵妃闹得实在过分时出来约束她几分,平日里便由着她说嘴去。对于皇后而言,她关心的从来都不是后宫,最初刚刚入主金銮的皇帝上门求娶时,向她许诺的便是共治天下的权利,区区后宫纷争,实在是入不了皇后的法眼。因此萧贵妃嘴上惯是得了便宜,心里却十分清楚,她拿皇后是毫无办法的。
这个时辰皇帝还在上着早朝,金玉露走进勤政殿,宫人们纷纷行礼,她笑着询问宫人近日的情形,收拾着案头扔得乱七八糟的奏折。待点起香炉,煮上茶水,站在书桌前翻阅起奏折时,皇帝才下了早朝回到勤政殿中。
从殿门外走进来的皇帝见金玉露站在书桌前,略微地怔了怔,“几日不见,玉露像是又长高了些……更像你阿娘了。”
话音刚落便咳嗽了起来。皇帝身弱,自尚为皇子之时便是如此,金玉露连忙端起桌边温热的茶盏送上前去,柔声细语:“别着了倒春风寒,阿爹先喝盏热茶吧。”
皇帝叹着气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华仪公主的脸颊,接过她托着的茶盏啜饮了几口。
“玉露会疼人了,以后阿爹要给你指门好亲事才是,须得是个相貌英俊、知情识趣……”说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止住了话头,“只要是玉露心爱的男子就好。”
金玉露想,他大抵是想起了和亲的广盈皇姊。皇帝其实是很心软的人,女儿端杯热茶给他便称得上会疼人,说好听点叫仁德,说难听点便是软弱,从一开始他就不适合做个君王。
“那阿爹可得擦亮眼睛慢慢找,女儿还年幼,很是等得起的。”
“你清苑皇姊的夫婿便是她自己相中的,你若是找到了心仪的儿郎,不妨也带到阿爹面前来……只可惜你阿娘不在了,你阿娘很是擅长识人断面,若是她来掌眼,我便十分放心。”
在外头沉静决断的皇帝,私下里却是个絮絮叨叨贪恋回忆的人。金玉露扶着父皇走进殿内于书桌后坐下,她看着父皇金冠之下华发早生,自母后难产薨逝之后,父皇便像是仙人被剔去了灵脉,转瞬便苍老了许多。
“既然阿娘不在了,父皇须得振作起来,女儿的婚事往后再谈,通政司送来的折子还不少,还是先来看看罢。”
抬手在父皇的肩头沉沉地按了按,金玉露虽是微笑着说道,语气里却有几分督促的意味。这要是换了秦王或者齐王来,是断断不敢这么说、也不敢想他们的好皇妹会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