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血战。
宋微萤在北蛮人之中杀进杀出,待到提着人头归来之时,却看到那城楼之上,凛然风姿,却像是华仪公主的身影。
他在城楼之下的远处,看着那上头的轻甲剪影。他脸上沾了北蛮人的血看不太清楚,抬起手来胡乱地擦了擦,一片澄明开了口,城楼之上的风姿便更引人注目。他骑在玄甲战马之上,却忽地想起和华仪公主的初见,从一开始,她便是从天而降心高气傲的公主——
那是一场先皇后举办的元宵游园会,神都之中豪门望族都携家带口而来,原本正室夫人是不欲带上庶子庶女的,可荣皇后特意强调将家中孩童一应带上,因此在家中向来被轻视虐待的宋微萤和两个妹妹竟也难得地进了宫中。
御花园中一派新春盛景,热闹非凡,宋家嫡出的大小姐宋元璧照例对两个庶妹奚落讥讽、出言不逊。见周围世家子弟们看着好戏,宋家大公子宋元辉也只顾着和旁的女子搭讪闲聊,并不搭理,宋微萤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上来劝阻妹妹们。可他视宋元璧为妹妹,宋元璧却从未将他当做过哥哥,她抬手就打了宋微萤一巴掌,直说一个庶出也配叫她一声妹妹。宋微萤脸上白了又红,赫然一个巴掌印,这种当众的羞辱也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十一岁的华仪公主翩然而至,嘴角噙着笑意,身量未足,神情却并不像个稚气孩童,更带着些天家公主的威仪。她笑着从头上拔下两支白玉金丝钗,分给宋微萤的两个妹妹,只说是元宵之礼,言罢便横了比她还年长两岁的宋元璧一眼。宋元璧在家里被宠坏了,差点跟公主争辩起来,宋元辉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打圆场,金玉露也嫌和她争执丢人,一场闹剧才终于草草结束。他带着妹妹向公主行礼道谢,十一岁的小华仪没说什么,只叫人去取冰来给他敷脸。
再见时已经是两年后,十叁岁的华仪公主失去了最爱她的母后,独自端坐殿上,问他要不要去定远铁骑投军——
“本宫的舅舅去得早,外祖觉得膝下凄凉,你若还想着报答本宫,便替本宫去外祖膝下尽些孝心罢,左右你家也不见得是离不开你的。等你长起来了,便也能保你妹妹一辈子安乐了。”
这些年,从御花园的春寒料峭到长关城的金鼓齐鸣,宋微萤也从瘦弱的少年长成了统领一方的小将军,可他仍然仰望着华仪公主,他想他便该用一生来报答她的恩情。
得胜归来的号角响起,城墙上的兵士便也立刻吹起号角传递胜利讯息。赵以柔担心了一整夜,终于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金玉露也转过头来,朝着守备营统领和城墙上的众人大声宣布道。
“今夜得胜,是玄甲军诸位的共同勉力,明日正午本宫设宴犒劳,今夜大家便回去好好休息罢!”
“谢殿下!”
城门大开,宋微萤率领着迎战的部队回到城中,第一眼便见到那身披轻甲的华仪公主站在城门迎接。宋微萤下马走过来,金玉露便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洁净轻甲和染血重甲击出响亮的声音,玄甲军霎时便擂鼓欢呼起来。
赵以柔久居深闺,见了忍不住对陆则修笑:“你瞧这边关之地多好,没有神都那般礼教森严,只要是真心相待便就生死与共、快意恩仇,多纯粹啊。”
陆则修有些意外:“你喜欢这里吗?”
毕竟是娇生惯养的侯府独女,远走边关也没了人伺候,说出这话来陆则修十分惊奇。
赵以柔舍去了牙尖嘴利,真情实感地直抒胸臆:“嗯!喜欢!”
闻言,陆则修也释然一笑。
回到玄甲军大营中,天已经几乎擦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