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谁,你去正房帮我道声谢,嘶——就说谢大娘子教诲,我知道了。”娇娘捂着嘴轻声吩咐,实在不敢大声说话,脸上的肉全僵在了一处,说话都疼,疼得连头带脚都禁不住的抖。
只是皮肉上的苦楚,还不及她心里的一半来,再想想方才大娘子在屋里说的话,几乎一瞬间,娇娘就发现自家妈妈说的话也未必全对。
最起码她点评大娘子是个药罐子里养出的娇小姐,目下无人不通人情就不大对,这位奶奶倒比她还要了解老爷的性子。
原来之前老爷纳她,也不过是图她值钱比别人更得意些,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娇娘苦涩的想着,若不是脸疼,几乎想要痛哭一场。
槐庥要告李家的事情瞒不过人,张承志也只是比其他人早知道几分,嘴是长在槐庥自己身上,他往外头嚷嚷是他的自由,谁能塞了他的嘴。
这事一传,整个清平县都被震惊了,好家伙,五千两,实在是笔巨额财富!
谁管这事儿是真是假,单单有这么个噱头就够别人聊上十天半个月的了。只是这事不比荣娘跳槽,只是内部影响,不怎么耽误客人。
花娘偷取客人银钱的事,可比花娘改换门院闹得大多了,也更能影响院子生意,毕竟谁也怕找着了李家花娘,她学着丽娘也盯上了自己身家,要偷干净呢。
不用小七跑来告诉玉娘舆情,只看最近送来的帖子,玉娘就发现了这事影响实在不小。
按理这中秋节,算是一年中比较正式的大节日了,团圆美满,内宅里面多会摆宴席庆祝,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充场面起热闹的花娘们,从十四起一直到十六日,接连三天中午下午晚上,都该有人请玉娘福娘过去唱曲的,就像端午那回一样,忙得脚都不沾地才对。
可偏偏都到了十三日晚上,站门口望眼欲穿的鲁婶苦着脸,两手空空进了屋子,丧气道:“一家也没请咱们去呀,一家都没有呀!”
第44章 丽娘
"快别提这个了。”玉娘窝在团椅上淡定喝茶,她自己估算着也是这个下场,现如今的情况,谁家不怕找上个骗子呢。
她瞧是鲁婶看门,金盏也不知去了哪里,就叹着气问鲁婶道:“妈妈还在小院子么?”
见鲁婶犹豫着点了点头,玉娘那口气就更长了,“要我说,现如今就是再逼着二姐也不中用,哪有什么五千两银子,只不过是人家胡乱扯出来的大话,亏得妈妈倒真个信了。”
玉娘只觉得可笑,李妈妈往日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也能被这笔没到手的银子给迷惑了眼,以至于事情到此处境,难道李妈妈不知道二姐跑回来会惹来二姐夫?难道她就不知道该低调行事?
无非是不在意罢了,觉着能吃定了个破落商户,没想到人家穷到极限真的不怕惹事要来告她。
不同于福娘在那着急李家被牵扯到官司里,玉娘对此反而觉得有些轻松,毕竟名声坏了,妈妈一时半刻想帮她找个客人也难,苦中作乐,这也算个好消息。
“话可不能这样说,”鲁婶劝她道:“如今咱们家若是找不出这银子来,县城里的人可就都盯着咱们家了,就是去了衙门和人争辩,县老爷判下案来还了二姐,只怕他们也不会信。”
鲁婶也着急,别说县城里的人了,就是她乡下亲戚也拐弯抹角的托人来问,李家是不是真有这许多银子,要是真有,鲁婶就偷摸也偷些出来藏在老家去,一万两的银子堆成了银山,就是少了点儿,她们恐怕也不会发现的。
听听,这都传到城外头去了,越传越离谱。
正说着,鲁婶突然抱怨起来:“旁人也就罢了,怎么连陶老爷都听信了外头的话,今年中秋也不发个帖子来,这么久相处下去,难道连他也信外头的,觉着五姐六姐是那黑了心、爱耍手段的人么?”
“嘘——福娘睡觉呢,别吵醒了她。”
玉娘赶紧拿手往嘴巴上示意,让鲁婶别再说下去,就为了这个事,福娘昨天夜里哭了老大一场,直到天明才遮着肿胀的眼睛说自己困得很,想躺在屋里歇息补个觉,玉娘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在外人面前替她遮掩。
“陶老爷是生意人嘛,他也担心此事嘞,怎么肯来,倒也不怪他。只是小陶怎么也这样偏听偏信,枉费了福娘待他的一片真心。”玉娘只觉得这段感情怕是不中了,看来也不过只是露水情缘,皮相生意,谈不上什么深情厚谊的。
她暗自摇头,不再提陶老爷他们,放下茶杯起身吩咐鲁婶道:“婶子带了金盏先去准备饭菜吧,我看今晚是没人来请我们的了,不如提早准备饭食,大家也好早些吃了休息,小院那边我去看着,再去劝劝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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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到底把银子藏哪里去了!”
李妈妈先是真情实意同丽娘讲着自己的难处,见她不吃;后又发狠威胁,拿藤把门栓恐吓,见唬不住丽娘,干脆锁了院落,连茶水也不给,眼下已经是饿着丽娘的第二天了,若是这小娘皮再不交代银两的下落,她可不敢担保自己那通威胁能哄得住张承志。
丽娘一扭脸,她的头发虽然乱糟糟,可神情依旧精神,没有半点萎靡,利利索索就将那些个荷包里的金子全倒出丢在地下,指着滚落的银两道:“可不就都在这里了!那天妈妈亲眼看着的,怎么现在又不相信了,如今又问我,我能有什么钱,我的钱还不都在这儿。”
李妈妈冷笑道:“你还哄我?你那好夫君在外头扬言你偷了他五千两银子哩,这里头连十分之一也没有,说出去有谁能信?”
“那是别人的事,我可管不着。”丽娘坐在床铺上,气势丝毫不弱于站立着体态健硕的李妈妈,环手回道:“我也和妈妈说过,就是卖了他连带着他老家的妻儿父母,也卖不到五千两去,那都是槐庥这老狗在糊弄人。”
“他的买卖都是我在经营着,我能不知道底细?这回我算定他亏了足有一二千两银子,那店铺满打也不过千把两,千两的铺子我能拿多少钱,不然何至于卖我。他这不是想找咱们家补全亏空,他这是想再赚好几个店铺来。妈妈不找他麻烦倒找我,我能变出银子来?我要是能变出又何苦跑,把那钱还了亏空岂不是更好。”
丽娘也不怕李妈妈打她,打小就是这么打过来的,有本事今日就把她给打死,要不然横竖她是拿不出多余金银的,就像做生意,做了决定就别后悔。
秋实跪趴在地,见李妈妈真个上前举起蒲扇大小的手来,吓得爬行几步就抱住李妈妈的腿哭喊道:“妈妈,我们娘子说的是实话,真就这么些银子了,我亲眼见着的,您瞧我们身上可还有装银两的地方吗?”
“这可不尽然。”李妈妈左右打量了一下,忽的就盯上了丽娘放在床铺里边的那件蓝布袄子,甩开秋实就要去拿,“商人自古狡兔三窟,谁知道是不是藏在了衣服里,我就说你怎么还带着这件破烂衣裳。”
丽娘哼了一声,不慌不忙就从枕头底下取出把剪子来,将那衣裳从袖根一路剪到底,破开了一整片,又泄愤似的使劲顺着方向剪成七八块碎片,将里边泛黄的棉花扯出撒了一屋,“不用劳烦妈妈动手,我自己来,就这么件衣裳,妈妈要是要就拿去,抵得了五千两就行。”
李妈妈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又不死心的拽过碎片摸了摸,确实没见着什么有地方塞金银珠宝,才只得作罢,丢开了手。
她恶狠狠道:“既然交不出银子,那你就甭活了。我只把你交还过去,要杀要打凭他做主,我也不图你这些银钱。”
“好啊,妈妈若是如此说,就干脆些,现在就把我杀了。要不然倒是把我交出去,我只说那钱都给了妈妈放着,那秃狗还是不会罢休。”
丽娘把剪子递于李妈妈,只仰着脖子:“来来来,妈妈只管往这捅,活了这十几年我也够本了,只当把这命还给妈妈,谁让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就买了我养了这些年,我只当是割肉还母,全了我们母女的情。”
李妈妈气得冷笑,“你别以为和我说这些,我就饶了你。”她接过剪子,右眼往边上瞥瞥,高喊道:“那我就如了你的意,母女情从今日起完结!”
见李妈妈真要拿剪刀动手,秋实不是不想上去,只是她方才被李妈妈一甩,摔在了墙角,脑袋晕乎乎几乎要瘫在地上,实在没法过去阻拦。
在窗外偷窥局势的玉娘实在是忍不住了,推开房门就冲上前拦住了两人,“妈妈休要动手,就是眼下扎死了二姐也没用啊。”
玉娘实在不落忍看见丽娘死在此处。
哪怕她与丽娘关系不深,可再怎么,也没法见着银钱官司最后闹到出人命的下场,况且二姐说的对,就是她真死在李家,那槐庥得到了尸体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从李家捞出钱来,他要的是钱,是五千两,是能够填补他亏空和给他带来生意的雪花纹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