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过数面之缘,真正说话共事的机会却是极少。
“距上次分别有些时候了,狄首领近来可好?族里近来多有贵客,本汗常有接待,没能亲赴拔都儿部,实是怠慢。”
“不过本汗已经叫人准备酒菜,还备了歌舞,就等你们过来了,眼看到了秋祭的日子,还不见拔都儿部勇士,本汗还以为你不愿来,见你到了,这心可算放下了。”
多罗只字不提狄霄等人迟到之事,言笑晏晏,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他习惯了狄霄沉默寡言的性子,得不到回应也不生气,三两句说回战场上,夸他勇猛威武,再贬大越无能。
而被落后一步的明窈,除了开始被问候一句,后面再没听他提起过,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换个心高气傲的小公主来,难免会因他的无视而愤懑,但明窈乐得如此,只管亦步亦趋地跟在狄霄后面,当个透明人。
好半天才听多罗问了一句:“诶,公主怎不说话呢?”
说什么呢?
附和对大越的贬低嘲弄吗?
明窈好歹还记着自己身份,闻言实在无奈。
她不知如何作答,正思考着,却听狄霄为她解了围:“无知妇孺,有何可言?”
明窈一怔,很快明白了他打的什么主意,她面上染了一抹薄红,看起来很像是被气坏了。
她张口欲骂,然才抬起粉拳,眉头一蹙,似顾忌着什么,只恨恨地瞪了狄霄一眼,憋屈地收回拳头。^js
两人间的简短互动尽入了多罗眼中,多罗哼笑一声,若有所指地问了一句:“首领与公主似有误会啊。”
“没有误会。”
“谁会跟他有误会!”
一沉一扬的声音同时响起,狄霄面无波澜,明窈则露了两分情绪,她偏过头去,只露了一点红润润的眼尾,瞧着有些委屈,但细看,更多的还是屈居人下的难堪。
多罗了然——
他先前还怕拔都儿部纳了大越公主,会背叛草原百部,私自与大越联络,又或者真成了什么一家人。
可现在看着,大越公主嫁到拔都儿部,不仅没得了尊敬,反与那首领生了怨怼,如此境况,拔都儿部与大越私联的可能也没了。sg
他一时心愉,再说话,语气都轻快了两分,他只当个和事佬,实际有几分真诚相劝,只他自己知道:“难得夫妻,公主远道而来,许是不适应咱们草原环境,狄首领宽宏,总该谦让公主些的。”
“可汗所言极是。”狄霄淡淡地应了一声,从表情看着,却是没有改变的迹象。
反是明窈闻言抬头,朝多罗投去两分感激。
说话间,几人来到矮桌前。
多罗在上首落座,狄霄和明窈同坐右首,但分了两张小桌。
多罗大手一挥,门外女侍鱼贯而入,大碗的牛羊肉,大桶的烈酒,伴着女侍身上的胭脂香,很快在毡帐内弥散。
多罗笑说:“此乃族里最烈的酒水,本汗的最爱,狄首领不妨一试。”正说着,女侍给狄霄倒了一海碗的烈酒。
狄霄并未多言,仰头举碗,不过片刻,碗中烈酒就见了底。
多罗没想到他有这般举动,愣了一愣,旋即大悦:“狄首领果然爽快!本汗再敬首领一碗!”
一碗又一碗,三碗烈酒下肚,狄霄面不改色,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他眼中已多了两分迷离。
明窈端坐在侧,看似目不斜视,实际紧张得浑身发汗。
好在三碗烈酒下去,多罗终于不再劝酒,他抹了一把嘴巴,忽然想到:“本汗倒是忘了公主,快快来人,将给公主准备的梅酿取来。”
“那梅子酿可是本汗手下的商队从望京城淘来的,甜丝丝的,没劲儿,不过当得你们小娘子喜欢。”
明窈细声道了句谢,看多罗兴致不在她这,也明智地没有多言,叫多罗尽快将注意力转移。
虽说齐齐比齐远强于拔都儿部,但双方并无从属关系,仅从身份上看,多罗和狄霄还归平级。
同行的八人被带去另一座毡帐宴饮,王帐里只留了狄霄和明窈两人,多罗拍拍手,乐师琴师奏响琴乐,两侧舞女翩翩起舞。
明窈虽也在宴上,但她的存在感极低。
多罗本就看不起大越,对于大越投诚送来的公主,更是视若无睹,或者在他心里,公主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些宠姬。
明窈独自坐一小桌,左右有念桃和青杏伺候着,她们熟知宫廷礼仪,便是离宫甚久,毕竟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猛一拾起来,仪态规矩间一点不差。
从斟茶到布菜,明窈的小臂就没有远离胸口的时候。
不论她瞧上了什么,眉眼稍动,下一刻,念桃就帮她将菜肴夹到碗碟中,还有梅子酒酿、南山细茶,两盏小杯就没空过。
明窈一面品味美食,一面凝神听着身侧的言语。
外人面前,狄霄的话少的可怜,他专心饮着酒水,不时抬头与多罗可汗对视一眼,表示他有在认真听。
“一年前狄首领与公主成婚,本汗乔装去了大越内地,没能赶上庆贺,今日便将那贺礼补上。”
“族里没什么好东西,只牛羊养得又肥又壮,本汗便以三百肥羊一百黄牛,并五十良驹为礼,贺首领与公主新婚!”
“还要感谢首领大义,先为草原征战,后又与大越和亲,本汗不如你,再敬首领一杯!”
——哪来的杯,明明都是大海碗!
明窈心都揪了起来,偏她没有制止的立场,那满桌菜饮瞬间失了风味,便是再吃,入嘴也食之无味。
直到有人来禀,多罗可汗喝得正上头,本要将人挥退,可来人附耳过去,低语几句,只见多罗一下子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