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目送建雄哥上车,走了。
场子里一干人三两个扎堆,小声说着话,应该都是在说昨晚的事。我装作没看见,毕竟闹成这样,再去压这事,也压不住什么了。一个人便上了五楼,坐房间里对着窗外,叼着烟发起呆来。
还是来来回回都是想着古倩。今天一天,依然没接到她的传呼。我看看表,才八点半,便拿出建雄给我的大哥大,按上古倩的手机号码,却没有按确认。犹豫了很久,咬咬牙,按了下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接通了。话筒那边是古倩的声音:“喂!谁啊?哦!你好!谁啊?”
我没吭声,古倩在电话那头又问了几句“谁啊?”我挂断了。
继续抽烟。古倩能接我电话,也就是说,她也可以随时给我打个传呼。可是呢!她没打……她爱我吗?或不爱我?那么,她所做的那些事,对我表示的那些好,又是什么情况呢?只是她古大小姐生活中随意给人的一个玩笑?还是另有苦衷呢?
正想着,电话响了,是古倩打了过来。我没接,就看着电话在那响着,闪着,很是热闹。最后停了声响,我舒了口气,仿佛解脱了一般。谁知道电话又响了,我按了接通,对着话筒,还是没吭声。
电话那头也没吭声,就那样都沉默了一会,古倩便说话了:“是邵波吗?”
我依然没说话。古倩继续道:“我知道是你,我在武汉出差。”
我“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古倩便又沉默了。半晌,古倩说:“邵波,我爱你!”说完,她挂了线。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就像刘司令,几十年没心没肺的模样,压抑着的酸楚,到最后爆发了。而古倩的苦衷又是什么呢?她说她爱我,我是应该相信,还是应该放下呢。
门响了,我站起来去开门,进来的是小军。我冲他苦笑了下,说:“昨晚的事知道了吗?”
小军点头,说:“刚在楼下八戒和我说了。”
我“哦”了一声,又坐回窗边的凳子上。小军也坐过来,说:“怎么了?这么个苦瓜脸,八戒说你和你爸和好了,咋还这么个郁闷的模样。”
我笑笑,说:“没啥!”
小军便说:“是为了古倩吧?”
对他,我也没必要隐瞒,点点头。小军摆出个过来人的模样,拍我大腿说:“感情吗!想那么多干吗呢?其实人啊,没必要去透支一些未来的烦恼的,可能十年后,你我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一个听话的媳妇,再回过头来想想今时今日这么傻傻的样子,自个都会好笑的。”
我笑笑,说:“可能吧。”
小军继续道:“可能古倩真有啥苦衷也说不定。知道不?我们没回的时候,古市长住了次院,心脏病吧!问题不大,就住了两天。外面说他是因为工作太忙的缘故,我觉得啊,他应该就是为古倩跟咱跑出去了的事。”
我听着,愣了愣。然后强装出把这些放下的表情,对小军说:“跟我去趟刘司令房间吧。”
两人往门口走,走到楼梯间,遇到正上来找我们的八戒,便让他跟我们一起往宿舍走去。
到宿舍的路很黑,我们三个一人点支烟,胡乱说着话。而咱三个人就这么走啊走的,到今时今日,不知不觉地,一起就这么走了十几年。只是,那晚我们走在x城,而之后的日子,我们走过了大江南北罢了。
68.
刘司令的房间和几天前一样凌乱,墙上的伊能静依然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纯情地看着这小房间。很久以后,伊能静嫁人了,玉女终于变成了少妇;再很久以后,伊能静生了个儿子,玉女已为人母;再很久以后,伊能静离婚了,离开了她的男人,离开了她的孩子,也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台湾,在大陆活跃着。世界即将变化,在当时的1993年,却没有任何征兆罢了。
我们三个把床单铺到地上,然后从衣柜,从床头柜,从床上,把刘司令的遗物一一往这床单上扔。看得出,刘司令过的生活还是比较拮据的,洗发水是很廉价的啤酒香波,肥皂用的不是当时流行的力士,连牙刷,都已经是被磨得很是飘逸的模样。
整理衣柜时,八戒从一条裤子里摸出一张相片,拿手里看着,“咦”了一声,然后递给我和小军。
相片是黑白的,上面印着“1987年北京”这么个字样。相片上就刘司令、莎姐和建雄三个人。北京是天坛公园那个满是荷花的湖,建雄站中间,左边是莎姐,怯生生,但抑不住幸福地挽着咧嘴笑的建雄。右边是刘司令,他和建雄都搭着对方的肩膀,刘司令的笑容也和建雄如出一辙,是没啥心肺的甜蜜。
我们看了,心里都觉得怪不是味的,我把相片翻过来,只见背后写着:我和我爱的男人以及爱我的哥。署名是刘莎。刘莎是莎姐为我们所知的名字。
看着那几个字,心里更不好受起来,似乎可以感受到这个女人,在拍这张照片时内心的甜蜜般。
突然间,我觉得似乎有啥不对劲。我弯腰把刘司令那本笔记本翻开,两笔字迹一对比,很是相似。八戒和小军看了,也是一愣。半晌,八戒说:“可能俩兄妹练的都是同一本字帖吧。”
小军也说道:“就是!这照片上的字还是娟秀一点,笔记本上的字这么大气,这么难看。这叫啥来着,形似神不似。”
我点点头,把笔记本放下,相片放到了我的口袋里。
外面探出个头来,是保安小菜皮:“嘿!邵波哥!你们几个在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刘司令显灵了。”
说完,小菜皮进了房间,瞅着刘司令的遗物。
我没搭理他,继续把刘司令的东西往床单上放。八戒对小菜皮说:“咋了,刘司令没了?你有啥想法?”
“才不呢!”小菜皮说:“不过刘司令平时对咱挺好的,就这么个大好人,你说怎么会杀人?而且还杀了几个。”
“杀了几个?杀了哪几个啊?”八戒满脸问号地对着小菜皮。
小菜皮更乐了:“嘿!八戒哥,你还瞒咱啥啊!场子里都知道了,刘司令弄不好是个在老家就杀了好几个人的通缉犯,到了咱这里一直隐姓埋名,就是因为刘科和建伟哥发现了他真实身份才杀了他们灭口,如果不是你们昨晚那么勇敢,还牺牲了棒棒哥的话,最后一个知道他身份的莎姐,不也没了。”
我们仨听了哭笑不得,八戒便打趣道:“小菜皮啊!你从哪里打听到这么多机密啊?我们和谁都没说这些,却被你知道了。”
小菜皮憨憨地笑,说:“八戒哥,别笑话咱了,场子就这么些人,能瞒住啥呢?所以说都觉得难怪刘司令之前就那么多古怪哦,现在全部都找到答案了。”
我便说话了:“有些啥古怪啊!说说看。”
小菜皮讨好地拿出一包廉价的烟,给我们递上,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就说领工资吧,咱都是拿了钱签个字,可他从来不签字,都是要咱代签的。便问他为啥不签,他说不识字,自己名字也老是写错;还有咯,他经常半夜不回来,说是出去找女人了,可谁知道他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我打断他:“你说刘司令不识字?”
小菜皮说:“是啊!”
我指着地上那笔记本说:“那这本子上这些字是谁写的?”
小菜皮瞅瞅那笔记本,说:“这上面不就只有封面上有几个字吗?是刘司令要我给他写的,不就是写的低掉,一定要低掉吗?”
说完小菜皮捡起本子,翻到第一页,指着那几个鸡脚鬼画的错别字给我看。